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在他头顶发出细微的嗡鸣，像一群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
"频率校准完成度97.3%，信噪比提升至——"人工智能的电子音突然被一阵杂波打断，他皱眉敲了敲耳后的接收器。
这是本月第三次了，每当夜深人静时，实验室的电磁场总会产生奇怪的干扰。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晃着爬上数据屏，在傅里叶变换曲线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忽然有琴声飘进来。
起初他以为是幻听——自从八岁那场车祸后，他的世界就时常充满这种幽灵般的杂音。
但当他关掉所有仪器电源，那声音反而愈发清晰。
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却弹得支离破碎，第三乐章的急板被拆解成尖锐的琶音，像有人用手术刀把月光切成碎屑。
助听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
"见鬼。
"他一把扯下那枚银灰色设备，耳蜗残留的震动却让太阳穴突突首跳。
正要重启声波成像仪时，余光瞥见屏幕上的波纹剧烈震荡起来——有个声源正在以37.6赫兹的频率持续撞击空气，而那是人类听觉的极限盲区。
数据流在视网膜上炸开成蓝色瀑布。
江星野快速键入指令，将捕捉到的声波导入三维建模程序。
当全息投影逐渐成形时，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凝固了。
那不是单纯的琴声。
杂乱的音符之下，藏着一段精准的摩尔斯电码节奏。
长波与短波交替闪烁，如同深海鱼群发出的求偶信号。
更诡异的是，声波成像仪自动生成了频谱图，无数光点汇聚成北斗七星的轮廓，勺柄正指向音乐楼顶层的方向。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江师兄！
声学实验室的兔子又发疯了！
"冲进来的学弟举着平板电脑，画面里十几只实验兔正在撞击隔离箱，"从十分钟前开始集体抽搐，脑电波显示......""阿尔法波峰值达到致死量，对吧？
"江星野抓起外套冲向门口，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弧线，"带上氦氖激光器，我们去给那位午夜钢琴家做个心电图。
"学弟看着屏幕上北斗七星形状的频谱图，突然打了个寒颤。
月光透过气窗斜射进来，把江星野的背影拉长成一道漆黑的裂痕。
***音乐楼A栋307琴房的门虚掩着。
江星野将激光测距仪对准门缝，红色光斑在漆黑的门板上跳动如心脏。
声呐探测器显示室内温度异常——26摄氏度的空气正以每秒0.3米的速度逆时针旋转，形成微型气旋。
"准备记录异常声波。
"他把氦氖激光器架在三角架上，"当我说开始，你就用这个——"话音未落，琴房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江星野踹开门的瞬间，月光如银箭般射入瞳孔。
一架老式施坦威钢琴孤零零地立在房间中央，琴盖大敞着露出泛黄的象牙键。
乐谱架翻倒在地，纸张散落如雪，最上面那张用红笔涂满了狰狞的叉号。
"当心！
"学弟突然拽住他后领。
江星野踉跄后退时，一块石膏装饰板擦着鼻尖砸在地上。
抬头望去，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正在剧烈摇晃，链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声波共振。
"他蹲下身触摸地面，指尖传来细微的酥麻感，"有人在用次声波破坏建筑结构。
"学弟突然尖叫着指向钢琴："那里！
琴凳在动！
"月光偏移了十五度。
江星野这才发现琴凳下蜷缩着一个人影。
黑色长发如海藻般披散，白色连衣裙上溅满暗红痕迹，纤细的手指正死死扣住琴凳边缘。
当第二块石膏板坠落时，那人突然扑向钢琴，染血的指尖重重砸在中央C键上。
"不要！
"江星野的警告被轰鸣的琴声吞没。
中央C的振动频率是261.6赫兹。
当这个频率与吊灯固有频率形成谐波共振时，三吨重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
江星野在最后一秒抓住那人的手腕滚向墙角，无数玻璃碎片在身后炸开成银河。
助听器从口袋滑落，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怀里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江星野闻到血腥味混着苦橙花香水的气息。
他正要低头查看，对方突然挣脱怀抱冲向门口。
飘起的裙裾拂过他手背，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像是深秋的露水坠入岩浆。
"等等！
你的伤......"回应他的是走廊尽头急促的脚步声。
江星野撑起身时，发现掌心粘着一枚钢琴弦轴钉，黄铜表面刻着花体字母"S.L"——可能是某个名字的缩写，也可能代表"死亡与爱"的方程式。
学弟从废墟里爬出来，举着激光器的镜头首哆嗦："拍、拍到了！
那个女生离开时的步频是112步/分钟，正好等于吊灯坠落前的声波......"江星野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
他捡起摔裂的助听器，意外发现录音功能仍在工作。
倒带回放坠灯瞬间的声波图谱时，一个诡异的波形引起他的注意——在261.6赫兹的主频率下，藏着每秒7次的脉冲信号。
正是这个信号提前激发了共振。
"这不是意外。
"他把弦轴钉举到月光下端详，"有人在用钢琴声杀人。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引擎轰鸣声。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江星野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碾过满地梧桐叶。
后座车窗缓缓升起，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
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北斗七星在对方瞳孔里流转。
"查今晚琴房使用记录。
"江星野把弦轴钉收进密封袋，"重点排查音乐系大西女生，特别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学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钢琴残骸里卡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
翻开的那页纸上，有人用红墨水反复书写着同一句话："杀死月光前，请先杀死所有听到月光的人。
"***凌晨三点的物理实验室漂浮着***分子。
江星野将弦轴钉放在电子显微镜下，金属表面的划痕在放大两千倍后呈现出奇异的纹路——那是由纳米级凹槽构成的螺旋线，与人类耳蜗结构惊人相似。
"这不是普通的调音工具。
"他调出数据库对比，"凹槽间距0.3微米，正好是20000赫兹声波的波长。
"学弟凑近屏幕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北斗七星频谱图上洇开。
"所以这是......""某种声波武器。
"江星野将频谱图导入建模软件，"看这里，吊灯坠落前的脉冲信号被转换成几何图形后——"屏幕上的光点开始自动连接。
当最后一个端点闭合时，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寂静中，江星野清晰地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学弟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
原本显示北斗七星的屏幕上，此刻正浮动着一张由光点构成的人脸。
那张脸在笑，嘴角裂到耳根，眼眶里旋转着银河系的星云图。
"是病毒！
"江星野切断电源的手僵在半空。
人脸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用刀片刮擦玻璃："找到你了，江同学。
"黑暗重新降临前，江星野看到人脸化作流星雨坠向屏幕右下角，最终凝聚成血红的经纬度坐标——北纬30°15，东经120°12。
正是他八岁时遭遇车祸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