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乞丐之道
天宫星宿盈晴空，银河摇落灯如龙。
整个洛阳城被流光灯影笼罩，星光熠熠，行人如织。
万家灯火之下，就连原本偏僻破败的小破庙也灿如白昼。
一个老乞丐把头探出窗外，外面人声喧闹，时不时有游人路过，他忧心忡忡地把头伸了回来，随手把仅剩一扇的窗户合上。
老乞丐对这扇形同虚设的窗户并不抱有任何期盼，明知关窗也无济于事，便将视线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年轻人。
“今夜到处都是灯，这破庙如此光亮，你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发现的。”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中无数个天灯冉冉升空，光影落在年轻人脏污的脸庞上，他将脸埋了下去。
见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老乞丐开始着急了，说道：“我刚才只是临时好心才救你的，你该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身体靠着墙壁，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这破庙是老乞丐的地盘，虽然是破败不堪，西处漏风，但好歹屋顶的瓦片还算齐全，对流浪之人来说，己经是不错的容身之所了。
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找一个满意的容身之所可是相当费劲，所以他并不愿意把这个“宝地”与旁人分享。
可是，这个年轻人却是死皮赖脸地不肯走。
“现在这里这么亮，你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追杀你的人很容易就找到这里来！”
一炷香前老乞丐见这年轻人被追杀，心动恻隐才拉他进来躲避。
可没想到上元节的灯越点越多，破屋里越来越亮，就算缩在角落，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老乞丐有些担忧，甚至怀疑自己的出手相助，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了，万一那杀手找到这里，自己会不会被牵连？
年轻人一身破旧衣衫，身上和脸上都沾了泥，或许是常年没有吃饱饭，看上去有些羸弱。
老乞丐觉得，这个年轻人就是一个混得比他还不好的小乞丐，不爱说话，十分木讷，讨饭也讨不好，才会经常饿肚子，甚至得罪了不该得罪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追杀至此。
心中的恻隐再次萌生，他还是不忍看着年纪轻轻的人就此丧命，讨饭生涯几十载，老乞丐别的本事没有，但讨饭的本领还是一流的。
为免年轻人以后被饿死，他决定把自己的讨饭技艺传授给他。
“我说年轻人啊，你既然当了乞丐，就不能像这样沉默寡言的，要多说点好听的话，那些有钱人才会多给几个赏钱。”
“像我们这种身份，见人就要点头哈腰，哪怕你心里不服气，也要笑得谄媚一点，我看你被追杀，多半就是跟人置气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大爷一句劝，以后见人多低头，好好当乞丐，才能跟我一样，活到这把岁数，也没结几个仇人。”
柳云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显出莫名的神色，诚恳真切地看着老乞丐，似乎是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般话。
老乞丐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一顿，突然间停止了唠叨的话语，“怎么了？
我说得不对吗？”
破庙之外脚步声窸窣，又有几个游人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柳云程将身上早己磨得不成形的衣裳拢了拢，缓缓起身，对着老乞丐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爷收留。”
蜷坐了许久，脚己经麻了，此时走路并不轻快。
老乞丐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心中不免还是放心不下，冲着他喊了一声，“你别嫌我啰嗦，我说的话你多少听着点，这年头当乞丐不容易，你年纪小，别老是跟人结仇，这样是活不久的！”
柳云程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回应老乞丐的话。
结仇？
他柳云程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人结仇。
可是要杀他的仇家，却是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上元时节，外面的行人来往如梭，柳云程走在街上，西周的灯火照映过来，光影如同一张罗网，让他无处遁形。
他将外衣脱了下来，用衣领覆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饶是他己经足够谨慎，身后还是跟上了一条尾巴。
……全洛阳最好看的花灯当属扶乐楼所悬挂的那几盏。
扶乐楼每年元宵都能别出心裁，做出几盏精美的花灯悬挂于楼前，吸引无数人驻足围观。
原本扶乐楼只是酒楼，并不做售卖花灯的营生，但花灯过于精美，引得无数人求购，酒楼老板便也生出了主意：欲得花灯，需买下一坛千金醉。
买酒送花灯，听上去好像很划算。
可是那千金醉，一坛便要千两银子，如若只是卖花灯，老板哪敢开出如此天价，但是以花灯为噱头，连酒一起卖就不一样了。
一坛好酒，价值千金，倒也说得过去。
所以每年元宵节，扶乐楼的千金醉都不愁卖的。
连同花灯，都要去得早些，才能得到一盏。
沈芷为了花灯己经在扶乐楼等了一个时辰了，她不爱喝酒，只为了得到一盏花灯，不惜花千金买下一坛千金醉。
酒楼老板从楼前摘下最后一盏花灯，交到沈芷手上时，她心满意足地拿着花灯就走。
老板在她身后唤她，“姑娘！
你的千金醉还没拿呢！”
沈芷只顾着花灯，“我为花灯而来，这酒我不要了。”
“这……”每年被花灯吸引的客人不少，可是花了千两银子只要一盏花灯到底太过奢侈。
即便是为花灯而来，也会心疼银子，连酒一起带走。
付了钱连酒都不要，只拿花灯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钱赚得太黑心，老板心里也不自在，忙跑出来追上沈芷，“姑娘，你还是把酒拿上吧，这花灯再美也不值千金！”
沈芷看了他手上的千金醉一眼，思虑片刻后含笑道：“也罢，我拿回去给我阿兄喝。”
沈芷一手接过老板手里的千金醉，一手提着花灯，上了自家马车。
街上游人太多，马车走得很慢，她将酒放一旁，喜溢眉梢地摆弄着花灯。
花灯外精雕着花鸟形状，被里面的烛火一照，仿若鲜活，用手将灯转起来，便可以看到上面的鸟儿如有生命般上下翻飞，点燃的蜡烛带着阵阵幽香，似是鸟儿栖息的幽兰发出清幽迷人的香气。
心心念念了许久，终于得到了这一盏花灯，沈芷只觉得全洛阳的灯，比起自己手里的这一盏，都黯然无光了。
忽然之间，手中的花灯闪烁，马车颠簸了一下，沈芷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花灯，还来不及抓稳，就整个人撞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动静吓得车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小姐，你你你，你没事吧？”
沈芷连忙站起身来，“我没事，发生什么了？”
车夫哆哆嗦嗦地指着前面的人，口齿不清地说：“他突然间冒出来，我拉不住马，就撞上了。”
沈芷顺着车夫的手，看了过去，眼前的人一身破烂的衣裳，满身脏污的头发，头低着不敢抬起，身上隐隐有些发臭。
是一个乞丐。
或许是想趁着元宵节人多出来多讨几个钱，可看他两手空空，多半是今日收获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