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亮听闻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也不言语,领着陈安之便朝住处走去。
黄德亮的住处,在小镇东郊,西周竹林茂密,顶上覆着一层皑皑白雪,远远看去,别有一番寒冬的异样美感。
穿过那片郁郁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栋青砖白墙的二层阁楼立于眼前,西周围墙耸立,只是那墙,比陈安之家的高出许多,让本是静谧宜人的环境中多出一丝肃然之感。
黄德亮领着陈安之进了院门,只见一老妪坐在院落中的老槐树下,黄德亮笑着向陈安之介绍道:“那便是我夫人。”
陈安之闻言,上前对着老妪躬身一揖道:“小子陈安之,向老夫人请安。”
只见老妪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言不语,也不搭理,弄得陈安之躬着身子杵立当场,不知所以。
黄德亮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尴尬的说道:“打那个孽子没了后,兴许是打击了心性,她就整日如此,安之你可莫要介怀。”
陈安之听后才恍然,连忙摇头说道:“黄老爷言重了,我怎敢对老夫人有何颇词,只是恐来得突兀,叨扰了二老,我这还是回了吧。”
黄德亮听后顿时脸色一沉,向老妪斥道:“你这般冷着个嘴脸,作予谁看?”
老妪还是不言语,只是起身向着厢房中走去,黄德亮见她这般,更是怒不可遏,拔脚正欲追上前去。
陈安之吓得急忙将他拦住,劝慰道:“夫人失子,心中难免悲痛,小子自是晓得,她并无他意,还望老爷莫要置气,若是因此坏了和气,让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黄德亮听陈安之这般言说,才肯作罢。
只是忿忿的向厢房的位置又呵斥了几句,才转过头去向陈安之歉意的说道:“本好意邀安之来家中做客,不想贱内如此作态,还望安之体谅一二,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休要再提回去二字,你若因此走了,我真是…”陈安之听后连连点头,深怕因自己让二老再起纷争。
黄德亮看他表态不走,这才喜笑颜开。
说道:“既如此,你且在厅堂稍坐,原本雇了一名家仆,前几日他家有人过世,奔丧去了,我去后厨弄几道小菜,一会咱们再小酌几杯。”
陈安之本想去后厨帮着打个下手,却被黄德亮推将出来,只说客随主便,他执拗不过,只得作罢。
冬日的夜幕降临得格外的早,正当陈安之在厅堂中观摩着屋中的陈设时,只听黄德亮在院中唤他,赶紧移步出来,随着他向中堂走去。
中堂中间摆着一张八仙大桌,老妪也坐在其中,黄德亮招呼着陈安之落座,笑吟吟的给他斟了一杯酒,陈安之连忙拒绝:“黄老爷,我不会饮酒。
随便吃点饭食就好。”
黄德亮依旧笑容和煦,说道:“你我虽说年齿悬隔,但却也是一见如故,所谓酒敬投缘人,醉了便去房中歇息,我己给你收拾妥当了,不打紧,不打紧。”
说罢,便将斟满的一杯酒双手递向陈安之,看他说得情真意切,陈安之不好再做推辞,只得双手接过,与黄德亮碰了一杯,仰头饮下。
辛辣的液体犹如火焰般撺进喉咙,呛得陈安之一阵猛烈的咳嗽,黄德亮见他如此这般,连忙招呼他吃菜,又向他的酒杯中满满斟上一杯,那老妪见了,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陈安之本就不会饮酒,在黄德亮的轮番劝解下,连喝数杯,酒劲一上来,只觉得头晕眼花,望着满桌的菜肴只觉得转得厉害,刚想伸手去按住转动的菜肴,脚下犹如踩了一团棉絮,站立不稳,便倒了下去。
黄德亮笑吟吟的放下酒杯,低声向陈安之唤了几声,又伸手在他肩头摇了摇,见他毫无反应。
渐渐收了笑容,转过头去向老妪冷言说道:“你这个愚钝的夯妇,差点坏了正事。”
老妪闻言,抬头与他对视,张着嘴呜呜啊啊,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细瞧之下,她口中竟没了舌头,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早己布满泪痕。
石室内,昏黄的烛火忽明忽暗,在明暗的烛光中,一个男人正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台之上,台下有个少年,弓身侧卧。
门被推开,一阵刺骨的寒风卷入室中,险些把那本就微弱的火烛吹灭,进来一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只见他一手托着个土瓷碗,一手拿着杆毛笔,掩了室门,径首向室内走来,路过少年身前时,用脚踢了踢侧卧的少年,少年毫无反应。
又走近石台,用笔沾了碗中暗红的汁液,便开始在男子身上写写画画起来,画到一半,只听得脚下有些动静,他稍顿片刻,便继续在男子身上写画起来。
待到碗中汁液被尽数沾完,他也完成了最后一笔,随即丢掉手中碗笔,只见他默然回头向地上的少年说道:“别装了,起来吧,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少年闻言爬起身来,正是陈安之。
他望向眼前这个他无比敬重的老者,质问道:“黄老爷,敢问把我置于这里却是为何?”
黄德亮原以为陈安之会惊慌失措,或是失声痛哭,没想到却是这番冷静的质问,脸上又重新挂起那伪善的笑容道:“你既然感兴趣,我便讲与你听,你可知他是谁?”
说着便指向躺在石台之上的男子问道。
陈安之瞥了一眼石台之上,语气依旧平静:“他?
我想应该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你那独子——黄鼎旺。”
黄德亮听闻,微微颔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的少年郎,眼中竟有些许的赞赏之意,嗤笑道:“你还算聪明,当然,也只是还算聪明,不错,这个人的确是我的儿子,不过,却是半个。”
陈安之被他这一回答,弄得一头雾水,眼中满是迷惑,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只听黄德亮的声音悠悠传来,语气中满是森然:“你,就是我的另一半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