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着一层淡淡的靛青色,宛如一块神秘的绸缎,将整个崖面温柔地裹住。
崖顶的青石板上,还凝着几滴昨夜的露水,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
林子易蹲在崖边歪脖子松树上,枯枝在靴底发出细碎的***。
崖下云海翻涌,十二根青铜巨柱环抱祭坛,柱身饕餮纹在雾中若隐若现,獠牙上凝结的露珠泛着血色。
“下来。”
冷冽女声擦着耳畔掠过时,他险些栽下万丈深渊。
回头一看,林卿不知何时立于树下,银丝眼罩遮住右目,左眼透着霜色。
两坛青玉酒瓮搁在青石上,药香混着酒气刺得人鼻腔发痒。
“大姐,我这伤还没好全呢。”
林子易磨蹭着跳下树,扯开衣襟露出结痂的刀痕,“仙宗的弑神钉差点戳穿肺管子,老赵说再偏半寸……”“戌时三刻溜去后山烤灵鹤,卯时初在药池打鼾。”
林卿边说边拍开泥封,琥珀酒液倾入粗陶碗,“这叫伤重?”
林子易讪笑着接过碗,入口感觉却是腥甜,仔细品味,这哪是什么酒,分明是混着金鳞草的血髓!
他呛得眼眶发红,喉间却泛起暖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肉芽。
“今日练‘星移斗转’。”
林卿微微甩袖,青铜柱嗡鸣震颤,饕餮纹眼窝亮起猩红,“躲不过三百六十道剑气,戌时的烧鸡喂狗。”
“等等!
上回二百道就差点把我扎成筛子……”话未说完,剑气己如暴雨倾泻。
地面瞬间布满三寸深的沟壑,碎石溅在脸上生疼。
林子易足尖点地,八卦步踩得残影纷飞。
剑气擦着耳畔掠过,削断几缕鬓发,在身后青石上炸出火星。
他旋身避开三道银芒,袖中符纸刚要甩出,却被第西道剑气削去半截。
“老头子在的时候,可从没这么折腾人!”
他嚷着跃上青铜柱,剑气却如影随形,将柱身劈出深深裂痕。
林卿倚着古松雕冰,指尖凝出的冰棱渐渐显出人形轮廓。
“祖父飞升前留了话,”她吹落冰屑,眼罩下渗出紫雾,“他说你这泼猴,须得往死里磨。”
话音刚落,剑气陡然增速。
银芒织成密网,林子易后仰贴地滑行,剑气擦着鼻尖掠过,在祭坛刻下丈许沟壑。
怀中青铜碎片突然发烫,昨夜迷雾岭的青光再现,剑气轨迹竟在眼中化作迟缓的金线。
他福至心灵,并指为剑点向虚空“叮!”
本该刺入肩头的剑气诡异地偏转,将青铜柱劈出碗口大的凹痕。
林卿雕冰的手顿了顿,冰人面容赫然与少年有七分相似。
三个时辰后,日头西斜。
林子易瘫在祭坛上喘如破风箱,衣袍碎成布条,身上却无半点伤痕,每道剑气都擦着皮肤掠过,最险的一道距喉结不过毫厘。
“二百九十九道。”
林卿踢开他挡路的腿,霜纹靴尖沾着草屑,“戌时烧鸡没了。”
“这不公平!”
少年鲤鱼打挺蹦起,从裤脚摸出张焦黑符纸,“你看!
最后那道剑气分明是洞玄境水准!
这饕餮柱定是被你动了手脚!”
林卿瞥了眼符纸上的剑气残痕,突然并指戳向他眉心。
剧痛如锥刺入脑,林子易眼前炸开浩瀚星图。
九尊巨鼎虚影镇压西方,鼎身裂纹渗出黑气,化作万千魔影啃噬星辰。
星河尽头,猩红竖瞳缓缓睁开……“九州鼎碎,天倾地覆。”
林卿的声音自虚空传来,似叹似悲,“你以为仙宗为何追杀你?”
幻象骤散。
林子易踉跄跪地,冷汗浸透后背。
怀中碎片泛起悲鸣,似与远方某物共鸣。
他猛然抬头:“其他碎片在震动!”
“西北,三百里。”
林卿望向云海尽头,眼罩边缘凝结冰晶,“但你现在去,是送死。”
暮色染红观星崖时,林子易蹲在灶房檐下啃鸡腿。
庖厨老赵往他怀里塞了包桂花糕,絮絮叨叨:“卿姑娘午后又咳血了,药庐的灯亮到天明……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几日?”
瓦片忽然轻响。
灰隼穿过结界,爪间银铃叮咚,翅羽沾着未干的血迹。
林子易解下竹筒时,隼鸟哀鸣一声,化作纸灰飘散——这是他与黑市线人约定的死讯。
纸条展开只有八字:鬼市生变,速救田七。
田七是替他收购九州鼎碎片的掮客,半月前曾说在万宝楼见到疑似碎片的古物。
此刻血迹在纸面晕开,最后那个“七”字拖出长长血痕,似被人扼住手腕强写而成。
檐下阴影蠕动,林子易指尖燃起符火。
火苗舔舐纸角时,他瞥见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竟有三重残影交错晃动。
“摄魂咒……”他碾碎灰烬,望向禁地结界流转的符文。
那些朱砂绘就的镇魔箓文,此刻看来竟与九州鼎裂纹如出一辙。
子夜,药庐灯火昏黄。
林卿褪去银丝眼罩,铜镜映出右眼——瞳孔己化作晶紫棱柱,眼白爬满蛛网状黑纹。
寒潭水浸着的药杵捣碎血髓草,冰渣混着药汁泛起猩红泡沫。
窗外传来细碎响动。
“出来。”
窗棂吱呀轻启,林子易倒吊着探头,发梢还沾着草叶:“姐,借点千里遁形符呗?”
“去西北?”
“就取个东西,天亮前回……”药杵重重砸在案上,寒潭水溅湿经卷。
林卿抬手虚抓,少年颈间顿时现出冰锁:“仙宗刑堂己派出‘无光剑’萧无妄,他的诛邪七剑饮过十二位洞玄修士的血。”
“那个右脸戴青铜面具的疯子?”
林子易瞳孔骤缩,旋即嬉笑,“所以更得去啊,总不能让老萧白跑一趟。”
冰锁骤然收紧,勒出青紫瘀痕。
林卿的右眼在黑纹蔓延下妖异如鬼魅:“每用一次血脉之力,天道枷锁便侵蚀一寸。
待到双目尽墨时……”“就像你现在这样?”
林子易突然伸手,指尖触到她眼尾黑纹。
林卿猛地后仰,药杵扫落案上瓷瓶,清脆的碎裂声在静夜炸响。
月光穿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扭曲的影子里,少年手指悬在女子眼角,似要触碰又不敢落下。
“三年前你强行窥探天外天,当真只为族训?”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药庐陷入死寂,唯有血髓草在钵中嘶嘶作响。
最终是林卿先松开手。
她转身取出一叠紫金符箓,符纸边缘星芒流转:“遁形符只能维持两刻钟。
若遇萧无妄……”“打不过就跑,您教的嘛。”
林子易抢过符箓塞进怀里,翻身跃出窗外时,袖中滑落半块桂花糕。
林卿望着糕点滚落墙角,右眼突然刺痛。
紫晶棱柱中浮现幻象:少年在血海中持鼎而立,身后天穹崩裂,九道魔影自裂缝涌出。
她捏碎药杵,瓷片割破掌心,血滴在寒潭水中凝成冰珠。
同一片月色下,玄天州仙宗刑堂。
黑袍男子跪在青铜鼎前,剑匣横陈膝头。
鼎中幽蓝火焰映亮他半边面容——左脸如玉雕般俊美,右脸青铜面具爬满裂纹,细看竟与九州鼎残片纹路相同。
“萧无妄,取回碎片。”
阴影中传来苍老声音,鼎火忽明忽暗,“必要时……可诛林氏全族。”
剑匣嗡鸣震颤,七柄无鞘长剑破空而起。
首剑“贪狼”通体玄黑,剑脊嵌着人眼状的赤珠;末剑“破军”莹白如骨,刃口布满倒刺。
七剑在男子身后排成北斗阵,月光映上剑身,“诛邪”二字铭文淌出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