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蹲在改良过的土灶前,盯着陶瓮里咕嘟冒泡的灰褐色液体,鼻尖突然被浓烈的松脂味刺得发痒。
"少爷,东市送来二十筐皂角!
"阿福吭哧吭哧拖着板车撞开院门,车轱辘在门槛上重重颠了两下,几颗青皂角骨碌碌滚到陆明远脚边。
陆明远捡起皂角掂了掂,指尖沾上黏糊糊的汁液,"这批成色不错,表皮油亮发青的挑出来单独放。
"他说着掀开墙角蒙着粗布的木箱,三层竹筛上铺着正在阴干的皂角碎末,细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颗粒上,像撒了把金粉。
"掌柜的派人传话,说午时要带贵客来验货。
"阿福抹着汗凑近陶瓮,被热气熏得首缩脖子,"这锅煮的什么?
闻着像庙里烧的香灰。
""碳酸钾溶液提纯2.0版。
"陆明远抄起长柄木勺搅动液体,乳白色蒸汽扑在他新裁的细麻布衣袖上,"上回用草木灰首接兑水碱性不稳定,这批要是成了,肥皂起泡量能翻倍。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声。
七八个锦衣仆从鱼贯而入,当中捧着鎏金香炉的丫鬟侧身让开,露出个穿孔雀蓝织锦襦裙的妇人。
她鬓边金步摇随着脚步轻颤,目光扫过院内光景时,帕子立刻掩住了口鼻。
"周掌柜说的能洗去墨蛟缎陈年茶渍的宝贝,就是在这腌臜地方造的?
"妇人指尖翘起兰花,镶着猫眼石的护甲险些戳到陆明远鼻尖,"我是城南锦绣坊的东家,若你这胰子真如传闻...""夫人请看。
"陆明远从水缸捞出块靛蓝粗布,当着众人面将皂块往上一擦。
泡沫涌出的瞬间,角落里突然飞来个物件,啪嗒掉进陶瓮溅起一片水花。
"我的翡翠耳珰!
"妇人尖叫着后退,陆明远眼疾手快抄起竹帘往瓮口一盖。
沸腾的液体突然发出诡异的滋滋声,原本灰褐色的溶液竟渐渐透出翡翠般的莹绿。
满院人呆若木鸡时,陆明远盯着液体折射出的奇异光泽,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分明是氢氧化钠溶液与翡翠中的铬元素发生了反应!
"快取冰块来!
"他抄起墙角备用的陶罐往地上一摔,飞溅的碎片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
阿福连滚带爬捧来冰鉴,就见自家少爷舀起滚烫的液体往冰上一泼。
滋啦一声白雾弥漫,冰面上凝结出细碎的绿色结晶。
陆明远捏起一粒对着日头细看,忽然转头对惊魂未定的妇人笑道:"夫人这耳珰,怕是西域于阗国的山料吧?
"妇人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
"寻常人只当翡翠越绿越好,却不知含铬过多的料子性脆易裂。
"陆明远将结晶撒进陶瓮,绿色液体竟渐渐恢复清澈,"但这杂质与在下的配方倒有意外之缘,若夫人肯割爱...""你要多少?
"妇人护甲掐进掌心,"这样的料子我库里还有三筐。
"日头西斜时,陆明远送走眉开眼笑的锦绣坊东家,转身就被周掌柜堵在廊下。
老头儿山羊须抖得厉害,鎏金算盘打得噼啪响:"明日开始,二十家绸缎庄都要订咱们的肥皂,你小子居然把翡翠碎渣掺进新配方?
""那叫天然矿物染料。
"陆明远晃了晃新制的青绿色皂块,冰裂纹在暮色中宛如真正的翡翠,"夫人们就喜欢洗澡洗出贵气,再说铬离子本来就有抑菌作用..."话没说完,西墙头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阿福举着扫帚冲过去时,只看到个灰色衣角闪过巷口,墙根青苔上留着半个带泥的鞋印。
"这半月第三回了。
"周掌柜压低声音,"城北那几家胭脂铺最近都在打听肥皂配方,昨儿有人出五十两买我家伙计吐口。
"陆明远擦着镜片轻笑,月光落在改良过的蒸馏装置上,铜管连接着五个大小不一的陶罐:"劳您传个话,三日后我在望江楼办品香会,城中各大商号皆可参会。
"夜风掠过屋檐下的风铃,叮咚声里,陆明远摸出袖中刚淬炼出的铬盐结晶。
棱柱状晶体在掌心泛着幽光,他望着厨房里新搭的简易煅烧窑,忽然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
阿福蹲在廊下削皂角,听着少爷唱"我可是化学实验的小行家",总觉那调子透着股憋坏的兴奋劲儿,就像上回少爷说要拿王员外家的陈醋做硝石反应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