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林惊变
纷纷扬扬的殷红花瓣中,萧煜玄色衣袖翻卷,竟用内力将人托起半寸。
沈明珠踉跄着站稳时,脖颈后己沁出冷汗——方才那股力道若是偏上半分,她的脊骨怕是都要折断。
"沈二小姐当心。
"萧煜语气淡漠得像是讨论天气,"这青石板浸了晨露,最是湿滑。
"沈清欢将手中梅枝随意掷在地上,看着沈明珠瞬间惨白的脸色,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夜。
那时沈明珠踩着她的手背,绣鞋上缀着的东珠碾进骨缝,也是这般轻言细语:"姐姐当心,这雨天路滑呢。
""殿下仁厚。
"她盈盈一拜,裙裾扫过那枝被碾碎的梅花,"臣女替妹妹谢过。
"萧煜的目光掠过她发间微颤的红宝石步摇,忽然伸手折下一枝白梅:"沈大小姐可知,红梅虽艳,却不及白梅清贵。
"他将花枝递来,冰玉般的花瓣几乎触到她鼻尖。
林婉儿在身后轻轻扯她衣袖。
沈清欢却恍若未觉,抬手接过花枝时,指尖故意擦过他掌心薄茧:"殿下谬矣。
梅之高洁本在风骨,何论颜色?
"她将白梅别在鬓边,红白相映间,连林间的风都静了三分。
"说得好!
"浑厚的女声自梅林深处传来,惊起几只寒鸦。
众人慌忙跪拜,只见太后扶着宫婢款步而来,绛紫色凤袍上金线绣着的百鸟竟似要破空而出。
沈清欢伏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就是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在沈明珠献上"意外"得来的延寿丹后,亲手将凤血镯套上那庶女的手腕。
"抬起头来。
"镶着翡翠的护甲挑起她的下巴,"哀家倒不知,沈家还藏着这般妙人。
""臣女惶恐。
"她垂眸盯着太后衣摆上的蟠龙纹,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那是西域剧毒"朱颜碎"特有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前世的记忆汹涌而至。
永昌十七年腊月,太后暴毙宫中,太医署给出的死因是心疾突发。
但三年后她在漠北为奴时,曾见胡商用此毒暗杀商队首领,死状与当年太后如出一辙。
"哀家近日总觉胸闷......"太后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们沈家的女儿,可都精通医理?
"沈明珠突然膝行上前:"回太后,姐姐她......""臣女略通岐黄。
"沈清欢倏然抬首,目光灼灼似能穿透那华贵的凤冠,"太后若不弃,可否容臣女请脉?
"满园死寂。
萧煜握剑的手骤然收紧,他看见少女雪白的后颈渗出细汗,却依然挺首如竹。
方才那枝白梅从她鬓边滑落,正巧掉在他玄色靴边。
"准了。
"护甲冰凉的触感压在腕间时,沈清欢闭了闭眼。
脉象浮滑如珠走盘,果然是朱颜碎。
此毒入体三年便会心脉俱碎,算来太后中毒该有两载有余。
"如何?
"太后的声音带着倦意。
"请太后屏退左右。
"此言一出,连萧煜都变了脸色。
沈明珠趁机哭诉:"姐姐怎可对太后无礼!
"沈清欢恍若未闻,只定定望着太后眼底蔓延的血丝:"事关凤体安康,臣女斗胆请求密奏。
"老妇人浑浊的眼珠陡然迸出精光。
良久,她轻挥衣袖:"都退下。
靖王留下。
"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梅林外,沈清欢突然以额触地:"臣女冒死进言,太后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了西域奇毒朱颜碎。
"萧煜的剑鞘撞在青石上,发出清越铮鸣。
"证据呢?
"太后的护甲深深掐进凤椅扶手。
"每日寅时三刻,太后是否觉得百会穴刺痛?
卯时饮用参汤后,指尖会发麻半刻?
"她每说一句,太后的脸色便白上一分,"此毒最忌与南海珍珠粉同用,而太后凤枕中的珍珠......""够了!
"太后猛地起身,发间九尾凤钗乱颤,"你如何得知这些?
"沈清欢重重叩首:"臣女愿以性命作保,三日内必奉上解药。
只求太后......"她抬眸望向怔立的萧煜,"准靖王殿下协查此案。
"萧煜瞳孔骤缩。
少女眼底翻涌的决绝竟让他想起漠北的狼群,那种宁可撕咬断肢也要挣脱陷阱的狠戾。
"准。
"太后缓缓坐回椅中,"但若三日后......""臣女自当领死。
走出梅林时,斜阳将沈清欢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煜突然拦住她去路:"你可知方才是在与虎谋皮?
""殿下不也在与狼共舞?
"她拂开挡在眼前的梅枝,露出袖口暗绣的金丝昙花,"三年前漠北军粮案,殿下真的信那是天灾么?
"萧煜猛地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你是谁的人?
""殿下不妨猜猜。
"她疼得脸色发白,笑意却愈发妖冶,"是能在您眼皮底下给太后下毒的人可怕,还是能一眼看穿这一切的人可怕?
"暮色西合,最后一缕天光湮灭在她眸中。
萧煜松开手,看着那节皓腕上浮起的淤青,突然想起方才诊脉时她指尖的微颤。
真是个......疯子。
沈清欢转身走入渐起的夜雾中,掌心静静躺着一枚鎏金纽扣——那是方才萧煜靠近时,她从她他袖口摘下的。
纽扣内侧的螭纹,与前世在漠北敌军尸首上发现的密信火漆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