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浸染着城市，志强接到老太太电话一路急驰。
在春华巷口刹住车时，头盔面罩上己经淌成了瀑布。
他抹了把脸，看见李老太太歪坐在门前地上，垃圾桶倒翻在地，垃圾飘散一地。
"李奶奶！
"老人蜷缩着，蓝布衫下摆翻卷着露出枯瘦的脚踝，那双总塞给他苹果的粗糙手掌正死死抠着门缝。
手机在防水套里疯狂震动，订单超时警告不断弹出。
志强跪着托起老人脖颈，触手却摸到不正常的灼热——这温度不该属于六七岁老人的躯体，李奶奶的银发贴在他的颈窝，每声喘息都像破旧的风箱。
救护车的电话始终占线。
志强啰嗦着点开骑手互助APP，拇指在"紧急求助"按钮上悬了三秒，终于重重按下。
城西烧烤摊前，美团骑手老周刚取下47号订单。
手机突然爆发的蜂鸣让他差点打翻奶茶——鲜红的0000代码在屏幕炸开，定位红点竟在五公里外的春华巷。
"操！
"他掀开保温箱抓出急救包，油渍斑驳的工装擦过惊愕的食客。
当车头调转的瞬间，背后传来店主的喊声："奶茶没拿！
"同一时刻，正给商场顾客送完餐的饿了么骑手小吴盯着地图上密集闪烁的蓝点。
代表求助信号的红点正在被数十个光斑包围，而最近的医院在七公里外。
他匆匆裹紧雨衣，向电递跑去。
暴雨中的城市仿佛开启了某个隐秘开关。
高架桥下的骑手们用喇叭声传递消息，写字楼里的配送员在电梯间交换眼神，就连蹲在便利店躲雨的同城快递员也站了起来。
上百辆电瓶车碾过积水，车灯刺破雨幕如同银河碎落人间。
志强把李老太太抱到干燥的屋檐下时，最先赶到的三个骑手己经支起人墙。
穿黄色雨衣的小伙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他头盔上歪歪扭扭贴着"新手骑手请多关照"的贴纸。
"强哥！
"老周甩着满脸雨水挤进来，保温箱里掏出个矿泉水瓶："速效救心丸化在水里了，要不要试试？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人群后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我是护理专业毕业生！
"骑手们自觉让开通道，戴蓝色头盔的女孩颤抖着撕开包装。
志强这才发现她工装背后缝着褪色的医学院徽章，保温箱侧面还插着本《护士资格考试真题》。
"瞳孔开始扩散了！
"女孩突然带着哭腔喊。
仿佛响应她的绝望，整条长街突然响起连绵的喇叭声——从十字路口到高架桥下，黄蓝交织的车灯洪流正冲破雨幕交警王建国接到指挥中心通知时，还以为监控屏出了问题。
代表道路拥堵的红***块中，竟有团金色光斑在向第二医院方向移动。
等他冲到落地窗前，手里的对讲机差点惊掉——暴雨滂沱的延安路上，上百辆电瓶车正组成三角阵型破浪前行。
最前方三辆并排的车灯全开，中间是由防水布和保温箱绑带制成的简易担架。
后方车队默契地保持着十米间距，所有骑手打开双闪，远远望去仿佛流动的银河。
更震撼的是，沿途每个路口都有骑手自发驻守，用喇叭声为车队指引路线。
"各中队注意！
立即为救护车队开辟生命通道！
"王建国抓起警用摩托钥匙时，发现老搭档的眼眶有些发红。
在他们二十年的交警生涯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救护车队"——没有警笛却井然有序，没有救护标志却充满神圣感。
担架上的李老太太忽然动了动手指。
志强在狂奔中低头，看见老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他俯身听见气若游丝的叮嘱："强子...三轮车斗里...给你留了...""您省点力气！
"护理专业的女孩带着哭腔喊。
前方突然爆发出欢呼，雨幕中隐约可见医院的红色十字。
守在最外围的骑手们开始按喇叭传递消息，声浪从队尾层层递进，最终化作整条街道的轰鸣。
当急诊科医生接过担架时，志强瘫坐在台阶上。
他这才发现运动鞋不知何时跑丢了，染血的袜子粘着碎玻璃。
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贴上手臂——三只不同颜色的保温箱挨着他放下，装着红糖姜茶的奶茶杯从一双双冻僵的手里递过来。
暴雨仍在倾泻，但长街上流动的光河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