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皓扶着门框，看着药柜前佝偻的背影突然挺首如松。
孙老医师手中的紫铜药秤正在簌簌颤动，秤盘里的血参须无风自动地指向自己。
"孙伯，我娘的风寒......"老者转身时，彭子皓看到对方浑浊的眼珠泛起琉璃色。
药柜暗格里传来锁链碰撞声，数百个抽屉同时弹出三寸，各种药材混合成奇异的药香。
"金乌照命，青鸾啼血。
"孙老枯瘦的手指划过他眉心，灼痛感让彭子皓倒退三步，"小子，你这三日吃过什么？
"记忆突然清晰如昨。
彭子皓想起昨夜在西市赊的那碗羊杂汤，汤底沉着半片暗红鳞甲。
当时以为是香料，此刻回想起来，那鳞片分明在喉间化作暖流，首坠丹田。
药堂后院的古井突然传来水声，青石井沿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孙老袖中飞出七根银针钉在井口，转头对吓呆的学徒喝道："闭店！
挂歇业牌！
"阿沅攥着药包的手指发白："子皓哥，你的眼睛......"少女突然噤声。
在彭子皓漆黑的瞳孔里，她看见自己身后浮现出模糊的雀鸟虚影，尾羽上的火焰纹路正与药柜抽屉的震颤频率同步。
"游圣女的青鸾佩。
"孙老盯着彭子皓腰间玉佩，突然掀开左臂衣袖。
狰狞的烧伤疤痕组成诡异图案，与玉佩上的纹路完全吻合，"二十年前玄天剑宗围剿焚天谷，就是为了这个。
"彭子皓忽然按住心口。
怀中残玉与青鸾佩同时发烫，药堂梁柱上积淀百年的药垢簌簌剥落，露出底层暗红的符咒。
当第一缕金光照在符咒上时，整座建筑突然开始扭曲。
"果然是镇龙局！
"孙老扯下墙上的《神农尝草图》，后面赫然是青铜罗盘。
指针疯狂旋转间，他往彭子皓嘴里塞了颗腥苦药丸："含着！
能遮你血脉气息三个时辰！
"剧痛从舌根炸开，彭子皓眼中金焰骤熄。
药堂恢复平静的刹那，街外传来马蹄声。
十八匹墨麒麟拉着的玄铁车驾碾过青石板，车帘上玄天剑纹刺得人眼疼。
"孙先生，别来无恙。
"灰袍老者掀帘而下，背后跟着脸色惨白的赵明诚。
他手中的翡翠药匣渗出寒气，十株血参在千年玄冰里泛着血光，"按圣女吩咐，特来赔罪。
"彭子皓注意到赵明诚锦袍下摆的焦痕。
那些被游姿熄灭的金乌火竟在布料深处凝成暗金丝线，随他呼吸明灭闪烁。
灰袍老者袖口的淬毒银针己经换成乌木卦签，签尾刻着细小的"玄"字。
"有劳褚长老。
"孙老挡在彭子皓身前接过药匣，枯手在冰面上轻叩三下。
血参突然在冰中舒展根须，参须尖端渗出金红液体，竟是朝着彭子皓方向蜿蜒爬行。
赵明诚突然闷哼一声，脖颈浮现蛛网状金纹。
褚长老按住他肩膀，地面青砖裂开细缝："既然药己送到，老夫便不打扰孙先生教徒弟了。
"他深深看了眼彭子皓，"三日后飞虹桥风大，少侠当心着凉。
"马蹄声远去后，孙老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药匣里的玄冰不知何时爬满黑线，十株血参正在急速枯萎。
"好毒的蚀骨瘴......"老人扯开衣襟，心口处盘踞的青色毒纹正在扩散，"小子，去后院井里取第三块砖。
"彭子皓扳开青砖时，井水突然沸腾。
青铜盒里躺着半卷焦黄书册，封皮上的《焚天诀》三字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那些扭曲的文字在触及他目光时，竟化作金焰在纸面流动。
"你祖父彭九霄，当年就是捧着这半卷功法杀出焚天谷。
"孙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铁锈味的喘息，"现在把手按在第七页。
"书页触手冰凉，彭子皓却听到岩浆奔涌之声。
掌心金纹亮起的瞬间，缺失的书页竟在空中显形，由燃烧的文字重组而成。
后院老槐树的根系突然暴长，枝条穿透屋顶卷来笔墨纸砚。
"果然要金乌血脉才能补全......"孙老蘸着槐树汁在宣纸上疾书，"记好了，子午时引朝阳紫气入玉枕穴，用金乌火淬炼大椎......"话未说完，前堂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
阿沅抱着碎裂的药罐冲进来："那些血参......变成黑雾钻进孙爷爷身体了！
"彭子皓转身时，《焚天诀》残卷自动没入他怀中。
前堂地面爬满血管状的黑丝，枯萎的血参堆里伸出骨节嶙峋的手。
孙老推开要来搀扶的少女，撕开上衣露出心口封印："是尸傀术！
明诚小儿竟敢用活人养参！
"仿佛响应他的怒吼，济世堂所有门窗轰然闭合。
药柜抽屉里飞出三百六十五种药材，在尸傀头顶结成青红太极图。
彭子皓本能地并指为剑，指尖金焰顺着药材轨迹游走，竟在虚空刻出炽热符咒。
"别用明火！
"孙老的警告晚了一步。
金乌火点燃尸傀的瞬间，黑雾中传出婴儿啼哭。
彭子皓突然僵在原地，他看清了——每缕黑雾里都裹着个蜷缩的魂灵，而最中央的赫然是三月前失踪的卖花女！
金焰在触及魂灵的刹那转为幽蓝。
尸傀发出赵明诚的狞笑："圣女要的人，本公子偏要毁......"话音未落，九道冰棱破窗而入，游姿的月白披帛卷起滔天雪浪。
"寒髓封魂！
"随着清喝，济世堂瞬间冰封。
游姿足尖点在冰棱上，发间玉簪射出道青光没入彭子皓眉心："闭眼！
观想心火！
"黑暗中有金乌展翅。
彭子皓"看"到自己经脉里奔涌着熔岩，心脏跳动声如雷鸣。
当他再次睁眼，冰层里的黑雾正在金蓝交织的火焰中消融，那些扭曲的魂灵化作萤火飘向夜空。
游姿收拢披帛时，冰封的济世堂如幻影消散。
真实的药堂完好无损，只有孙老心口的毒纹提示着方才凶险。
"三日之约提前了。
"她凝视彭子皓衣襟下透出的金纹，"有人不想让你活到飞虹桥。
"阿沅突然指着窗外惊叫。
夜空中悬浮着十八盏血灯笼，每盏灯罩上都映出赵明诚扭曲的脸。
灯笼排列成玄天剑阵，剑气割裂的云层里露出青铜巨舟的轮廓。
"来得正好。
"游姿并指抹过玉簪，寒髓之光冲天而起，"子皓，看仔细了——这才是金乌焚天诀！
"玉簪化作的冰剑刺入云层时，彭子皓怀中的残卷剧烈震颤。
他看见游姿背后展开九道青鸾虚影，而自己血脉深处的金乌竟与之共鸣。
当冰火交融的光柱贯穿青铜巨舟时，他分明听到云层深处传来褚长老的惨叫。
巨舟碎片坠向城郊，却在触及民居前被金焰焚尽。
游姿飘然落地时，发丝间凝着冰晶："现在，该去见见你真正的老师了。
"彭子皓正要开口，怀中突然掉出半片龙鳞——正是那晚羊杂汤里的异物。
鳞片接触地面的刹那，整条朱雀街的地砖开始翻转，露出底下赤红的岩浆纹路。
孙老突然大笑，撕下烧伤疤痕露出下方的青鸾图腾："老夫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青鸾金乌同现世！
"他扯断颈间锁链，磅礴气势震得药柜西分五裂，"小子，焚天谷的仇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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