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稚嫩的童音唤醒了正在摇椅上午睡的柳思易,他掀了掀眼皮,瞧见了面前的女娃。
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乖孙女,怎么了?”
“爷爷,再给我讲讲景之爷爷的故事吧!”
“景之啊...”柳思易瞧了一眼茶几上的双人合照,泛黄的照片映着两个男子...
———
满椿楼。
全邑北最大的戏楼。
“景之,景之”
魏林逸摇了摇正在听戏的沈景之,试图分散他的视线。
“你猜,我刚才去茅房听见什么?”
沈景之被他扰了兴致,瞥了眼身旁的男子,此时他正双眼放光瞧着自己。
兴致泛泛,道“听见茅房里的软虫唱曲儿?”
魏林逸被他有些冷的笑话激的蹙眉,“软虫怎的唱曲儿?唱曲儿的是一位女子。”
“哦?”沈景之持将疑态度。谁人不知,这年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营生,满椿楼怎么会有女戏子?
见他神态不似相信,魏林逸来了倔劲,“你且等着,我这去就唤班主,定让那女戏子现身。”
沈景之恹恹的,倚在金丝软榻上。眯着眼睛听着楼下戏子的曲儿,跟着咿咿呀呀的调子晃头。
班主听闻沈景之唤他,陪着笑脸就推开了位于整个满椿楼,景致最好的堂间。
“二公子,您有礼了,敢问唤我何事啊。”
班主堆着笑,脸上浮肉颤颤,一看就是油水吃多了。
瞧着面前的少年,虽年纪不大但出身军阀,整个邑北谁不知这位二公子?
沈景之摆了摆手,示意楼下的戏子停嗓。整个戏楼倏地安静了下来,唯一个吃醉酒的客人说着浑话:
“唱啊,接着唱!”
还没等他接着说,几个手持枪杆子的士兵就给他架了出去,远远听着被打的嗷嗷求救。
班主额头浸出一抹冷汗,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界,别出了人命。
“二公子,您来是寻乐子的,何辜跟那没眼介的制气。”
他打着圆场,抬起眼皮瞧着沈景之,目光对上那一刻寒的他僵在原地。
此时仿佛对视上了一个虎崽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咬的遍体鳞伤。
沈景之扯了扯大氅,凛冽的字挤出牙缝,“那我同你制气。”
班主慌神,紧张的询问,“二公子,不知小的怎么得罪了您。”
一旁的魏林逸插话,“班主,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景之怎么说也是常客了,怎的藏着好嗓子的戏子?”
班主紧忙应着,“哎呦,魏公子,您还不知?我们满椿楼最好的戏子莫过于小岚,此刻他不正在台子上唱曲儿?”
见他这样说,魏林逸觉得丢了面子,自己信誓旦旦讲着女戏子,却被班主矢口否认。
他怒气上头,一把抓住班主的手腕,“你!跟我去后院瞧瞧?我刚才就在那边听得真切,分明有人在练嗓子!”
班主瑟瑟发抖,却不敢抽回手,还不因为眼前的人是二公子的挚友?
只得苦苦求饶,“魏公子,那边是锅炉房,戏子们怎的会去那儿呢?”
俩人一言一语吵的沈景之头痛,他微微蹙眉,手边的茶盏砰地一声摔在了班主脚边。
“走去瞧瞧。”
他站起身,身后的几个兵也齐刷刷的跟着。惊魂未定的班主应和着,侧身带路。
后院是满椿楼堆放杂物的地方,地面脏乱不堪,班主歉意的答着,
“二公子,后院真没有什么戏子,都是木棍子。要说有人,也只有一个金康年间的老阉人,和他捡的一个赔钱货。”
沈景之不肖与他攀谈,只顾着走进后院。瞧身后的士兵各个凶神恶煞,班主蔫了气。
一众人刚踏进后院,就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曲调,缓缓绕进沈景之的耳畔,饶是其他不识的人也听的痴迷。
正当他沉浸其中,声音戛然而止。沈景之探过身,便瞧见柴火墩上坐着一个“少女”,此时正惊慌的瞧着自己。
“少女”的眼睛左右扫着,瞧见了一旁的班主,慌忙从柴火墩上跳下来,转身便要跑。
班主大声斥责,“欢喜!你去哪?”
眼见她要丢了礼数,得罪了贵人,班主快步上前,推搡着她到沈景之面前。“给二公子道歉!”
欢喜颤着声线,浑身发抖,牙缝里挤出个“错”字。
沈景之眯缝着眼,打量着她。
“少女”赢弱的身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黑不溜秋的脸蛋儿,却有一双灵动的双眼。
他淡淡的询问,
“你叫欢喜?”
“是。”
“刚是你在唱曲儿?”
“是。”
“再唱一曲。”
欢喜打量着班主,似乎害怕什么,半晌定了定神,提起嗓子。
曲调在“少女”青涩的嗓音中娓娓道来,声音悠远绵长,引得众人沉迷其中。
沈景之瞧着,这少女刚才的唯唯诺诺样子不复存在。如同换了一个人,沉浸在戏曲之中,就连双手也捻起挥动。
一曲作罢,众人的魂儿还跟着收不回来。魏林逸激动的拍手叫好,骄傲的讨赏。
“景之,我说什么?是不是极品嗓音?”
他转而扬了扬头,指着班主,“好啊,我就说你诓我们二公子!”
班主似乎也听的投入,刚收回神,他结巴的求饶,“二公子,这...这我真的不知啊!”
“这小蹄子是锅炉房老刘的闺女,她会唱曲儿,我怎会知啊。”
他推搡着欢喜,“你说句话啊!”
欢喜抬眸盯着他们口中的二公子,俨然一副害怕的神情,“二...二公子。”
沈景之抬眉,不温不火,
“你怎会唱曲儿?”
“回,二公子...欢喜是偷学...”
说罢她瑟缩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望着脚尖。
沈景之瞧着她,却命令着班主,
“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到我堂间。”
饶是小岚也只配站在戏台子上,远远遥望着二公子唱曲儿,这欢喜一来竟有如此荣幸进公子堂间?
班主笑的合不拢嘴,应和着,
“是是是,您且等片刻,我这就让她洗干净送去您堂间!”
沈景之淡淡扫了一眼还在低头的欢喜,收回视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