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被颠簸震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皮革座椅的凉意。
他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自己正坐在一辆老式公交车的倒数第二排。
车窗外的天色泛着诡异的青灰,路灯尚未熄灭,在晨雾中晕染出鹅蛋黄的光斑。
这是他第三次试图拧自己的大腿。
疼痛很真实,但眼前的情景更荒诞:五分钟前他明明躺在自家床上,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03:14,而现在腕表指针正卡在03:15。
前排坐着个穿碎花布衫的老太太,怀里抱着竹编菜篮,篮子里渗出深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
"终点站到了。
"机械化的女声从驾驶座传来。
陈默跟着其他乘客起身,发现车内温度低得反常。
穿校服的女孩经过他身边时,白色帆布鞋上沾着暗红污渍,随着脚步在地面印出梅花状的痕迹。
浓雾裹着腥涩的湿气扑面而来。
锈迹斑斑的站牌上,"迷雾镇"三个字正在往下淌铁锈,像凝固的血泪。
当陈默回头想确认公交车牌号时,那辆墨绿色老式巴士早己消失在雾中,连轮胎摩擦声都未曾留下。
他掏出手机,信号格是刺眼的红叉。
正要打开手电筒功能,余光瞥见雾中亮起一点昏黄的光晕。
提灯人从雾墙中浮现,黑色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煤油灯玻璃罩里跃动的火苗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林修,你的引路人。
"男人将灯举到与陈默视线齐平的位置,火苗突然蹿高半寸,"从此刻开始,你拥有168小时。
""什么意...""每天早上六点至傍晚六点是安全时间。
"林修转身走向雾霭深处,煤油灯在青石板路上拖出细长的光痕,"今日任务在邮局信箱。
"陈默跟着那道飘忽的光影,听见自己脚步声在空巷中产生诡异的回响。
两侧砖墙爬满墨绿色藤蔓,叶片背面泛着银白,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某扇二楼窗户突然亮起烛光,窗纱后立着个穿白裙的女人,当他抬头望去时,烛火倏然熄灭。
挂着铜铃的木门前,林修停下脚步:"203号信箱,密码是你进入镇子的时刻。
"陈默摸到冰凉的黄铜密码盘。
03-15,齿轮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信箱里躺着牛皮纸信封,火漆印是扭曲的钟表图案。
信纸只有一行打印字:”找到小芸的日记本 它在看得见旋转木马的地方“晨雾正在消散,天光从青灰转为蟹壳青。
陈默站在十字路口,发现这个镇子正在苏醒——如果那些移动的物体能被称为"苏醒"的话。
面包店橱窗里的法棍长着霉斑,却散发出新鲜麦香;裁缝铺门口的模特穿着五十年代的旗袍,脖颈处有深褐色勒痕;最诡异的是街角报亭,今日报纸头版印着1987年6月15日的日期。
"请问旋转木马在哪?
"他拦住挎菜篮的老妇人,对方篮子里码着带露水的莴苣,叶片间却夹杂着几绺黑色长发。
老人浑浊的眼球转向他,嘴角咧到耳根:"游乐园早就拆啦,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红粘液,"不过教堂阁楼还能听见音乐盒的声音哟。
"陈默后退半步,发现老人竹篮里的"莴苣"正在舒展——那是五根泡胀的手指。
正午阳光刺破云层时,他找到了废弃的教堂。
彩绘玻璃碎片在台阶上铺成星河,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左眼是个黑洞。
顺着腐朽的木梯爬上阁楼,陈默在积灰的玩具箱里翻出个八音盒,拧动发条后,变调的《致爱丽丝》里混杂着女孩的抽泣声。
掀开天鹅绒衬垫,泛黄的日记本躺在暗格里。
牛皮纸封面用蜡笔画着旋转木马,水渍晕染了铅笔写的名字:小芸。
楼下突然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陈默屏息躲在阴影里,看见白裙女人的赤足踏过彩玻璃碎片。
她的裙摆沾着焦痕,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炭黑色脚印。
当女人弯腰查看玩具箱时,后颈露出烧伤的疤痕,形状宛如手掌。
日记本从掌心滑落,撞地的闷响在空旷教堂里炸开。
女人缓缓转头,陈默终于看清那张脸——没有五官的平面上,正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
他抓起日记本跃出窗外,坠落在灌木丛中的瞬间,怀表显示17:59。
狂奔回住处时,林修正在门廊下擦拭煤油灯,玻璃罩上多了一道裂痕。
"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引路人的灯焰突然变成幽蓝色,照亮日记本封底若隐若现的血手印。
陈默翻开内页,第一行字正在渗出新鲜墨迹:”妈妈把音乐盒埋进花园那天,我看见穿黑衣服的人往地下撒盐...“暮色西合,浓雾从地缝中升腾而起。
当教堂钟声敲响第六下时,阁楼方向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挣脱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