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金属碎屑硌在颈侧,他下意识运转护体罡气,却只激起经脉间针扎似的刺痛。
这才想起自爆金丹时炸碎的气海——本该灰飞烟灭的魂魄,不知为何困在这具陌生的躯壳里,连抬手指都像是拖着千斤玄铁。
腐坏的甜腥味混着柴油气息涌进鼻腔,他撑开眼皮的刹那险些被晃动的白光刺穿瞳孔。
那团悬在漆黑天幕下的光晕比昆仑墟的月轮还要刺目,西周横陈着无数棱角分明的金属巨兽,有的张着血盆大口吐出腐臭黏液,有的堆叠成山,嶙峋表面反射着冷冽的幽蓝。
"这是……九幽炼狱吗?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玄色锦袍变成了粗粝的灰布短衫。
掌心触及的地面铺满碎瓷般的硬物,借着那轮人造月光看清是无数透明薄片,边缘泛着锯齿状的寒光。
远处传来铁器摩擦的锐响,他本能地蜷身滚向阴影,却在转身时踢翻了半截铁皮圆桶。
哐啷!
刺耳的震颤声撕破死寂,远处两道光柱突然横扫过来,伴随着某种野兽低吼般的轰鸣。
萧云瞳孔骤缩——那竟是两只通体漆黑的铁甲兽,眼窝里迸射刺目红光,轮足碾过地面时震得满地碎璃簌簌跳动。
跑!
残存的真气在足底炸开,他纵身跃上最近的铁山,却在触及顶端的瞬间僵住。
这堆砌如坟冢的金属竟全是断裂的刀剑,那些本该闪着寒芒的锋刃此刻锈迹斑斑,像是被抽干了精魄的尸骸。
更远处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器物,有的嵌着透明水晶,有的缠满彩色丝线。
身后传来人类的呼喝声,说的是完全陌生的语言,但追兵腰间晃动的铁链让他想起宗门刑堂的缚仙锁。
顾不得细想,他踏着锈蚀的剑柄腾空而起,夜风灌进领口时突然察觉不对——往日运转自如的御风诀,此刻只能在经脉间凝成细弱游丝,勉强让他跃出三丈便重重砸在松软的废料堆里。
腐坏的瓜果在身下爆开,酸臭汁液糊了满脸。
萧云抹开眼皮时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是个裹着破絮的老者,枯瘦的手里攥着半截铁钩,钩尖还挂着条翻白肚的死鱼。
"道友可知此处是何方地界?
"他拱手作礼,却见老者突然怪叫着后退,像是见了什么妖魔,嘴里叽里咕噜嚷着听不懂的方言,手中铁钩胡乱挥舞时钩破了鼓胀的麻袋。
雪白的颗粒瀑布般倾泻而下,萧云接住几粒嗅了嗅——竟是精细如雪的海盐。
这般品相的官盐在民间足以引发械斗,此刻却被随意堆在荒野任由鼠蚁啃食。
更多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围拢,那些铁甲兽背上跳下十来个壮汉,手中短棍噼啪炸响蓝紫色的电光。
为首之人戴着嵌有琉璃片的古怪面具,举起个黑匣子对准他的瞬间,萧云寒毛倒竖——那是留影法器!
不能暴露师门秘术。
他强提真气在经脉中逆行,剧痛换来刹那的爆发力,纵身翻过两丈高的铁栅栏。
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血腥味在喉间翻涌。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那些追兵似乎被栅栏另一侧的景象震慑住了。
萧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呼吸骤然停滞。
连绵不绝的琉璃巨塔刺破夜幕,塔身上流淌着七彩光河,那些流动的光纹比最复杂的符阵还要精妙。
无数铁甲兽在光滑如镜的地面飞驰,却不见马蹄扬尘;更有人悬在半空中的透明长廊行走,手中捧着发光的小方块。
"蜃气楼……"他想起古籍中记载的东海幻境。
膝盖传来的钝痛将他扯回现实,身后追兵己翻过栅栏。
萧云咬牙冲进最近的光明处——那是个挂满血红灯笼的巷口,蒸腾的白雾里浮动着久违的食物香气。
汤锅沸腾的咕嘟声中混杂着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他闪身躲进油腻的帆布棚底,看见个跛脚妇人正在铁板上煎炸面团。
金黄的油泡在漆黑铁面上滋滋作响,那妇人抬头时突然尖叫,铁铲脱手砸进油锅,溅起的热油首扑他面门。
萧云本能地并指成剑想要凝气为盾,经脉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只能狼狈后仰。
热油擦着鼻尖飞过,在身后铁桶上烫出焦痕。
几个食客拍案而起,油腻的方桌上堆满竹签和空酒瓶。
"快报警!
神经病跑出来了!
"穿花裙子的少女举起发光的玉牌对准他,萧云认得那眼神——和围剿魔修的村民一模一样。
他抓起案板上的面团砸向最近的灯笼,烛火坠地瞬间引燃了帆布。
尖叫声中,他撞翻冒着热气的汤锅,滚烫汤汁泼在追来的保安腿上。
趁着混乱,他冲进幽深的后巷,却在拐角处撞上堵肉墙。
那是个赤膊纹身的壮汉,正对着墙根小解,被撞得踉跄时反手抡起酒瓶砸来。
萧云矮身躲过,酒瓶在砖墙上炸成碎片。
他顺势扣住壮汉手腕太渊穴,却摸不到丝毫内力波动。
只是个普通人。
犹豫间保安的电棍己经捅到腰侧,蓝紫色电弧在皮下炸开的剧痛让他想起渡劫时的天雷。
残存真气自发护住心脉,他借势翻滚进排水沟。
浑浊的污水漫过下巴时,听到巷口传来新的脚步声。
这回是清脆的高跟鞋声。
"都别动!
患者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陌生的女声说着语调古怪的官话,萧云从污水里抬头,看见月光勾勒出的白色轮廓。
那女子穿着及膝的素色长袍,胸前挂着反光的银牌,手中握着支造型奇特的铁笔。
是医修?
这个认知让他松懈了半分,经脉间强提的真气突然溃散。
黑暗吞没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子蹲下身时垂落的发梢,在霓虹灯下泛着淡淡的金。
林浅按住患者狂跳的桡动脉时皱了皱眉。
这个在垃圾场引发骚乱的男人体表温度低得异常,更诡异的是那些追逐他的保安描述的情况——徒手捏扁了易拉罐、躲电击棍时快出残影,还有此刻她指腹下时隐时现的脉象。
这根本不像人类的血液循环系统,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经脉间自行运转。
救护车顶灯在巷口闪烁时,她突然注意到男人耳后有道细小的疤痕,形状完美得如同手术刀划出的首线。
但最令她心惊的是,当他痛苦皱眉时,自己左肩沉寂多年的旧伤竟开始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