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宫殿林立似田,危檐高耸,重楼叠阙,居高临下般俯瞰捧着书册恭敬步行的宫人。
禁军鳞甲反射着寒光,像覆满了冰雪,透着警觉与威严。
昭宸阁内,萧闻渊打碎了一盏又一盏茶汤,发泄着愤怒。
殿内己然狼藉,承受着帝王愤怒,连西方陈设的雕花灯都未能幸免于难,破碎着躺在残杯碎纸中。
"为何人好好的会突发高热?朕派你们去接她,为何如此没用?"帝王一掌击裂案角,玉扳指崩裂。
殿前众人蜷缩匍匐,瑟瑟发抖,跪趴着不敢抬头。
天枢卫指挥使青锋颔首答道:"陛下,太医诊断宋小姐高热,并非病理原因,似是心病。
""心病……"难道七年了,她还放不下陈年冤案吗?
想到这,萧闻渊感到一阵空空无力。
云儿,可千万不要再查了。
"无论如何,朕都要你们治好她。
青锋,你去桥南镇查清,宋云潋这些年都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事无巨细,她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他挥挥手,下人们皆惶恐起身退下,空荡的大殿再次陷入沉寂。
"倘若你知道了当年真相,会不会怪朕。
"宋云潋昨日回京,还未在旧邸布置好行囊便无故高热,耽误了今日进宫觐见的时辰。
消息传到萧闻渊的耳朵里,让他心忧,而后演变成怒意。
为这一天,他等了七年,满怀期待等来的却是她高热不退的传报。
他摩挲着扳指的裂痕,忽然攥紧掌心,声线却依旧平稳。
"来人,备马车。
"宋家旧邸距离皇宫并不远,由于宋家世代功勋,宅邸方位都是京都最好的地段。
宋家落难后,萧闻渊暗中保下这座百年老宅,在登基之后也修整了一番。
明黄轿辇停置在高大的"宋府"牌匾前,引的周遭百姓翘首观望。
未等停稳,萧闻渊急切地掀开帘幕下了马车,阔步进府。
一众家仆有些惊讶帝王的突然造访,紧接着簇拥着萧闻渊走向内宅。
此时宋云潋正以微弱的力气半躺在床边,面色苍白,嘴唇因长时间病倒而有些龟裂,墨黑细发饱沾冷汗贴在颈侧。
她双眼紧闭,汗珠顺着流畅的脸部线条滑落。
她迷糊之中听见屋外吵闹的人声和脚步声,撑着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张望着门外。
"皇上……小女病重,闺房药气氤氲,恐污陛下清净啊。
"宋煜生见萧闻渊急不可耐似要首闯女儿闺房,赶忙拦道。
萧闻渊闻言猝然停住脚步,皱了皱眉,不解自己为什么会着急成这样。
可他仍然面不改色,眼底更是毫无波澜。
"宋卿。
"他转头俯视着颔首的宋煜生,睫毛微颤。
"朕颁圣旨召你们回京时,你似乎不情愿?宋小姐怎么就正好高热不退,莫不是你们还在怪当年朝廷冤了你们宋家?"萧闻渊装出问责的样子,企图掩盖自己探病的急切与窘迫。
"臣不敢!
"宋煜生诚惶诚恐,跪倒下去。
仅一门之隔,宋云潋将外面的动静听得真切,她呼吸波动起来,强忍着乏力带来的不适支起身子,冷汗涔涔,摸着木桌挪动到门口。
她声弱,"陛下……宋家不敢。
"萧闻渊没想到会听见宋云潋的声音,心脏被狠狠一揪,虚弱的声音更是牵动着他心弦,生怕门后的她下一瞬间就倒地不起。
侍从打开房门,二人相见,空气变得凝滞。
萧闻渊己与七年前的模样大不相同,如战戟雕刻的骨相有种摄人心魄的英气,面庞阴冷,不见喜悲。
他深邃的眉弓的阴影之下是一双乌黑淡漠的眼眸,像囚禁着融化的太阳。
他身着明黄色龙袍,在众素裳奴仆中格外惹眼。
宋云潋半倒在婢女身上,微喘着气,张着惨白的唇用力呼吸。
二人被门槛相隔,两两相望,抚平了七年羁绊。
"参见皇上。
"宋云潋跪下去行礼,声线微弱。
从见到她那一刻起,萧闻渊身子便僵住了,如今见她脆弱的模样竟一时愣了神。
这七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呢。
"免礼。
"他想去亲手扶起她,可是身子猝然僵住。
宋云潋的贴身婢女扶起她,病重的人身子格外重些,婢女一时没有接住她的重量,竟让使不上劲的宋云潋向一旁栽下去。
萧闻渊眉峰骤紧,伸出手去稳稳接住了她。
他看着怀里瘦弱的女子,怀抱因为她的病气而显得失真。
"快传太医,若她有事,朕一定会治你们的罪!
"眼见宋云潋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萧闻渊斥道,连忙抱起宋云潋朝房内走去。
宋云潋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鬓发散落,眉峰紧拢,很是痛苦。
萧闻渊紧紧握着她滚烫的手,面色铁青,神色慌张。
宋煜生站在床边,叹气道:"陛下,云潋的病有些蹊跷,太医一时也束手无策。
""郭太医,要怎么样她才能退热?"萧闻渊冷冷道。
郭太医颔首,"宋小姐脉象沉涩如断弦子,恐是心病。
唯有宋小姐自己挣脱了,才可无碍。
"闻言,萧闻渊怒然起身,呵斥道:"若是她自己能好,朕要你们这些庸医有什么用!
"萧闻渊的愤怒扩散至整个房间,下人们乌泱泱跪倒大片。
"臣该死!
只是、只是宋小姐病情实在罕见,陛下不如在民间广纳医手,以求良方。
"萧闻渊看着宋云潋了无生息的模样,解下腰间龙纹环给青锋,"按郭太医说的办。
"青锋得令,下去广贴告示,悬赏神医,若有能医好宋云潋者,赐京中宅邸一座。
萧闻渊将自己冰冷的手指贴在她的额头,难言心疼。
七年,云儿你就这么和我见面吗?
萧闻渊忽觉手指处传来阵痛,低头一看,是玉扳指碎裂,扎破了皮肤,现在都快结疤了。
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宋府家仆进进出出,端送热水与衣物。
萧闻渊扶额,坐在桌旁,面色阴沉,眉峰紧聚,一股压抑之气镇住整个房间。
铜壶滴漏半日,萧闻渊手边的碧螺春茶盏中浮现出一轮几近烧尽的夕阳,他抬头看向窗外,不觉己经傍晚了。
床上人儿也早己安静下来,己然褪去了一半的病气,只是仍旧昏迷不醒,保持着安然睡相。
宋云潋也变了,完全脱去了七年前的稚气。
她黛眉如青山环雾,杏眸似春水含情,薄唇轻抿,透着病态。
"陛下,沈大人往宸机阁新递了折子,似是十分要紧之事。
"青锋见主子终于醒来,禀告道。
沈方澜,军机处一等一的跋扈权臣,手握拨兵动战之权。
前朝余孽。
萧闻渊暗暗想着。
他摩挲着衣角,看了看宋云潋,拍拍龙袍起身便走。
广求名医的告示己然发出,可在这半日揭榜投名的人里,却没有一个能提出治疗方案。
他们又见萧闻渊如此重视,都不敢轻举妄动,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支禁卫军也在萧闻渊离开之后被派遣到宋府看守,谢绝了无关之人的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