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火中明明灭灭，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雕花梁柱映得鬼影憧憧。
他正要起身，枕边那支沾血的凤凰簪突然发出蜂鸣，簪头的翡翠眼珠竟流转出妖异的红光。
"公子醒了？
" 屏风后转出个红衣女子，眉间点着碗口大的朱砂痣，说话时腕间银镯相击如清泉鸣石。
她腰间悬着柄缠满银丝的软剑，剑尖坠着的翡翠与簪子上的如出一辙。
林无涯不动声色握紧被褥下的剑柄："昨夜救我的... 是姑娘？
" 他注意到女子裙摆绣着的曼陀罗花，每片花瓣都泛着诡异的暗紫色。
"我若是魔教妖女，公子此刻该在鬼门关了。
" 女子忽然掀开左袖，雪白小臂上的剑疤赫然是林家剑法第七式 "长河落日" 的轨迹，"还记得十年前你教我的这招吗？
"林无涯如遭雷击。
那年他十岁，阿姊林清玥八岁，在梅林里偷练父亲的剑法。
阿姊被剑气所伤时，他曾用雪水为她清洗伤口。
此刻剑疤上的血珠正缓缓渗出，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阿姊？
" 他声音发颤，"可十年前林家满门..."窗外忽起喧哗。
十数道剑光刺破夜幕，峨眉派的青鸾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的妙音师太敲响降魔杵，震得窗棂簌簌发抖："醉月楼包庇魔教余孽，罪无可恕！
"红衣女子脸色骤变，推开雕花窗时，三枚透骨钉破空而来。
她旋身避开，银丝软剑如灵蛇出洞，卷住林无涯的腰将他抛向床底暗门。
林无涯瞥见她后颈 —— 本该有块月牙胎记的位置，竟纹着朵正在滴血的曼陀罗。
密道里弥漫着腐叶气息，荧光苔藓在石壁上拼成指向西方的箭头。
林无涯踉跄前行，怀中的凤凰簪突然发烫。
簪头凤凰的翡翠眼珠转动，吐出粒裹着金丝的蜡丸。
蜡丸中裹着半张羊皮地图，绘着云雾缭绕的群山，右上角题着蝇头小楷："月圆之夜，沧溟现世。
九星连珠，天门洞开。
" 林无涯指尖抚过地图上的河流，竟发现那是用凝固的人血绘制的。
地道尽头传来潺潺水声。
林无涯拨开藤蔓，却见岸边泊着艘乌篷船。
船头老翁蓑衣斗笠，正往江中撒着纸钱。
月光照在老翁掌心，赫然是个 "魔" 字刺青。
"林家小子，这船可不载活人。
" 老翁嗓音嘶哑如夜枭啼鸣，"除非..." 他突然掀开蓑衣，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 —— 正是昨夜灰袍老者的兵器！
林无涯本能地拔剑，却发现剑鞘中空空如也。
老翁怪笑一声，手中竹篙化作一条铁鞭，鞭梢缠着的猩红绸带与魔教七煞刀如出一辙。
"受死！
" 铁鞭挟着腐尸味袭来，林无涯就地翻滚，腰间玉佩撞在岩壁上，竟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老翁突然顿住，铁鞭 "当啷" 落地："你身上... 有教主的气息？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七具浮尸从水中升起。
林无涯瞳孔骤缩 —— 那正是他昨夜斩杀的青城派弟子，此刻却双目泛白，喉间伤口流出黑血。
"七煞夺魂阵！
" 老翁怪叫着后退，却被浮尸缠住脚踝拖入江中。
林无涯趁机跃上乌篷船，船底突然传来敲击声。
掀开木板，舱内蜷缩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怀中紧抱着卷渗血的画卷。
"沧溟图..." 少年吐出黑血，"去... 去落雁峰..." 话未说完，喉间窜出条血蛇，瞬间将他啃噬殆尽。
林无涯颤抖着展开画卷，却见空白的宣纸突然浮现出无数人脸。
每张脸都在痛苦哀嚎，其中赫然有他的父母、师父，还有... 红衣女子！
乌篷船突然剧烈摇晃，江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林无涯踉跄着扶住桅杆，却发现桅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 —— 都是江湖上失踪的高手。
"上船。
" 沙哑的声音自雾中传来。
林无涯回头，看见红衣女子站在另一艘船上。
她的面纱己摘下，下颌处的新月疤痕正在渗血。
更令他心惊的是，女子身后站着个青铜面具人，手中握着的正是他的无名铁剑。
"阿姊，你...""记住，我叫苏九娘。
" 女子突然甩出银丝，将画卷卷走，"三日后月圆之夜，带着凤凰簪去落雁峰。
" 她转身时，林无涯瞥见她腰间玉佩 —— 那分明是十年前母亲失踪时佩戴的平安扣！
江面突然浮现出无数鬼手，将两艘船拖入漩涡。
林无涯紧紧攥住凤凰簪，却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儿，你终于觉醒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
怀中的凤凰簪断成两截，断口处露出半粒夜明珠。
月光下，夜明珠映出个血字：穆。
远处传来马蹄声。
林无涯藏好断簪，躲进灌木丛。
七匹黑马踏月而来，马上骑士都戴着青铜面具。
为首者下马查看少年的尸体，突然暴喝："沧溟图被夺！
传我命令，封锁所有渡口！
"林无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摸了***口的鳞甲胎记。
那里还残留着红衣女子的体温，混着龙涎香与血腥气。
他知道，自己卷入的这场江湖恩怨，远比想象中更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