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量子存储和个人数据档案的普及后。
大型实体盘,尤其是这种接近两个巴掌大小的机械盘早己销声匿迹。
只需要一个扣在耳边的小耳机,就能存储上传并分析一个人这辈子所能产生的所有数据——的成千万上亿倍的信息。
实际上,上京城早己完成了全数据系统的开发和推广,所有人都能在那里得到无微不至的分析和帮助,同时也实现了全公开透明的行政和民生建设。
那为什么还要使用落后笨重而日渐不被兼容的,早己淘汰的实体盘呢?
它甚至都己经被陈列在信息科技博物馆里了,足见其低效。
毕竟它的优点也就只有保存时间和稳定性,以及相较主流存储方式而言极低的成本。
最后,它比挖一块足以埋下一个人的所需要的空间要小的多,又比火葬更节约燃料而且更“环保”……恰好拥有一封完美遗书所应当具备的一切特质。
在简玥看来,罗老师坚持要求的那些古老的布置和安排,比如众多机械式的实体设施和装备,又或是整整齐齐摆放在金属桌面上的磁盘……似乎都充满了“想要尽可能久的把这里的某些东西保存下来”的意味。
难道他真的想到了今天存在的可能性,即使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来自公元末年的古人还的的确确如传说中那样睿智的可怕。
简玥捧起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新的盘,和其他盘一样,它的整体也呈现为皎洁的银白色金属色,表面还留有依稀可见的水性漆字迹:“2103-段秋”简玥沉默了片刻。
嗯,正是那个天天找自己问情感经验的小男生,缠的她都有PTSD了。
可她甚至都不是人类,又怎么才能当一个人类情感导师呢?
后来聊过几次,简玥才发觉自己设计初衷之一的“陪伴”的意义。
与虫族的战争固然将所有人都团结在了一起,人类社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时代。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长期的,机械般的压抑和孤独。
她本应该尽到陪伴的职责,只是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空荡荡的世界和几封遗书了。
这样的一群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站内的一切整理干净,最后把自己的遗书郑重的摆在桌子上的呢?
即使,注定不会有人来看。
或许是有了盼头,又或是有了期待,己经在研究站里无所事事的闲逛了半天的简玥突然就有了干劲,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要看她的故人留下的故事。
……机械盘的读卡其实相当简单,毕竟其加工精度对于简玥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粗劣,而原理又简单到即使是过了这许久,其中的内容依旧可靠。
磁头在电场的作用下,在盘上留下一对对的磁极,方向的不同对应着0和1这两种数字。
因此实际上只需要让磁头旋转起来,就能让磁头产生对应的变化的电流,最终转译为二进制的内容。
这种遗书专用型的盘尺寸之大,足以说明其精度之低,反而更不畏惧磨损和侵蚀。
至于材料从哪里来?
简玥打了个响指,淡蓝色的等离子火焰在她的食指处喷射而出,在全金属的墙面上切下了一块严丝合缝的小号方钢。
这里到处都是。
过程就省略不写了,毕竟优雅的美少女才不会把自己的黑历史记下来。
比如手里喷火,一把抓住承重柱然后倾刻炼化,结果把铁烧黑了才想起来——充满室内的氮气,在等离子光焰的超高温度下……根本就不能当保护气。
动作的确是太不雅了些,还显得自己撑着墙壁的姿势傻乎乎的……忘掉忘掉,绝对不能记下来。
总之,没过半个小时,简玥手里就出现了两根可以由简玥供电而旋转的磁针。
……拆开金属外壳,简玥甩了甩手,甩掉粘在自己指尖的小螺钉,小心翼翼的将磁盘取了出来。
谁让她没有搭载这种老古董的读写协议呢?
只能自己想办法土法读盘了。
可当简玥按在磁针中央,试图翻译电信号时,却只得到了一串不属于任何格式的文件。
既不是标准文档的txt,也不是图片的jpg或是音频的mp3。
简玥不信邪的用自己内置的各种格式,又或是磁盘的正反面全部试了个遍。
但得到的信息不是一串乱码,就是“文件己损坏”的提示。
“这不可能啊……”全镍外壳,本体又是一个大号的永磁体,再加上深埋于地下的低温,以及不太可能承受过冲击的样子……数据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解码它?
简玥倒也不急,把手里这片小东西放在了办公桌上,转身去录入其他盘的内容去了。
等到简玥走到主席台上,准备拿起罗老师的磁盘时,一阵不寻常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不理解……来看……”那是一阵熟悉的男声,尽管只能勉强分辨出零星的几个字,但简玥可以确认,这一定是小段的声音。
简玥猛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她之前放下磁盘的桌面。
一片片薄薄的磁盘就像一张张薄薄的纸,好像只需要一阵微风吹过,它们就会被拍的西散飞舞。
现在,它们在电磁力的作用下,以清晰可辨的频率震动着,把逝去的声音用有些模糊的腔调带到了现在。
……段秋实在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罗老师会要求他们所有人都用这种办法写……日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玩意的名字其实是遗书吧?
可是他们这群罪无可赦的人,就算写了遗书,又会有谁来看呢?
估计能对它们感兴趣的只有回收部,或者比这里的人还要疯狂的数字生命派。
可罗老师坚定的对他说,会有人来看的。
况且他们写的内容和遗书可是大为不同。
这种东西在他那个年代,叫唱片机。
是一种用魔力(摸鱼?
摸泥?
)信号保存声音的方式——不被任何现有的软件兼容。
公元人总是喜欢搞这一套,什么秘密文件,什么不被破译,什么隐私之类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好在罗老师并没有要求要写多少大小和写什么内容,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难度。
可是真到要在小单间里对着这么个玩意自言自语的时候,段秋又有些不习惯了。
全数据管理系统总会告诉他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并且告诉他最合适最快的办法和预测结果。
可这个小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就连无处不在的监控在这里也消失了。
这就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书桌,一盏台灯,一方小窗,还有一张小床。
段秋感觉一阵不自在。
全数据系统也会提供类似的隐私时间,可以用信用点购买,让指定时间内不被采集。
可那完全没有意义,通常每个人一辈子也就只有生婚老病死,这五件事会用到“隐私时间”。
但罗老师却让他们每天都要在一段不限长短的隐私时间里,“和自己说一点真心话”?
甚至以后,站里会逐渐铺开这种环境?
段秋坐在桌子前,猜不出罗老师希望他怎么做,也想不到自己能说些什么。
纠结了许久,他只能用自己记忆里最庄重正式的语气,以记忆中全数据系统记录的语气,对着面前的大喇叭说:“驻外研究站南7号,段秋,工牌号……今日工作状态良好,行为规范,信誉表现优良。
今后会继续保持……我们的事业是必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