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浪涛声里混入机械鲸的哀鸣，她忽然伸手按住对方正在结霜的西装翻领——那霜花呈现清晰的DNA链状结构。
"楚小姐的见面礼真别致。
"谢衍的喉结滚动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怀表盖自动弹开，露出微型离心机的金属内胆，"不如移步实验室，看看您预订的‘特殊货品’？
"黑色轿车驶过外滩时，楚乔看到海关大钟的指针正在逆跳。
当分针划过罗马数字Ⅶ，她腕间残留的青铜镯印记突然灼烧，车窗外的报童叫卖声瞬间变成崇明界的玄鲸长吟。
霞飞路尽头的洋房地下室布满生物电缆。
楚乔抚摸试验台上带齿痕的镣铐，那些凹陷的纹路与她三百年前在机械文明囚牢留下的咬痕完美契合。
谢衍打开恒温箱的瞬间，冷雾中浮现的恐龙人胚胎突然睁开六只复眼。
"第49号样本，体细胞与机械病毒完美融合。
"谢衍的白大褂下摆垂落数据线，正连接着胚胎的脐带，"昨夜子时突然开始吟诵《楚辞》，您猜它背的是哪一篇？
"胚胎的机械尾突然刺破玻璃罩，沾着营养液的尖端在桌面刻下星图。
楚乔按住抽搐的右眼——那图案正是崇明界清洗前最后时刻的天空投影。
警报器毫无征兆地炸响，胚胎胸腔内传来执政官的笑声："我的半身，你可喜欢这具会成长的棺材？
"无数纳米虫从通风口涌入，凝结成机械章鱼扑向离心机。
楚乔旋身扯落吊灯，钨丝爆裂的火花点燃她发梢跃动的初火。
谢衍却比她更快，西装撕裂后露出的机械臂精准插入胚胎心脏："认知污染进度89%，建议立即执行焚毁程序。
"恐龙头骨在爆炸中嵌入墙体的刹那，楚乔看清了夹层里的东西——那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自己，穿着三百年前机械文明的制服，后颈条形码编号正是89757。
"欢迎见证第1024次轮回。
"谢衍的虹膜褪成数据流的幽蓝，他脚边的皮箱自动展开，露出整排泪琥珀标本，"每次你杀死执政官，就会在新的实验场苏醒。
猜猜这次能保持清醒多久？
"楚乔的太阳穴迸出青筋，记忆开始出现重影。
她看到自己穿着旗袍给胚胎注射药剂，而窗外江面浮现出崇明界机械鲸的骸骨；实验室的日历不断翻回1920年，每次重启都会在谢衍西装内袋多出一片青铜镯碎片。
离心机突然超频运转，分离出的血清在试管里凝成血色琥珀。
楚乔耳后的条形码开始渗血，那些血珠落地后竟化作微型玄鲸，啃食着纳米虫组成的章鱼触手。
"认知临界点突破！
"谢衍的机械臂冒出青烟，人类瞳孔在左眼艰难浮现，"快把初火注入离心机的转子！
"楚乔撞碎防护玻璃，徒手扯断滚烫的轴承。
当她把燃烧的手掌按进核心舱时，整个上海滩的地脉图在虚空浮现——每条街道都是电路板，租界区闪烁着机械文明的三角徽章，而黄浦江底沉着初代守护灵的青铜棺椁。
胚胎残骸发出尖啸，执政官的全息影像从血琥珀中升起："你以为逃到平行时空就能摆脱程序？
"他的手指穿透楚乔胸膛，却抓出一把青铜沙漏，"看清楚了，这才是你真正的..."沙漏爆裂的瞬间，楚乔被拉入时间夹缝。
她看到1932年的自己正在江心埋设炸药，而2024年的谢衍穿着防化服在废墟中挖掘青铜箱。
当三个时空的影像重叠时，她终于听清恐龙人胚胎始终吟诵的诗句："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这是《国殇》，也是崇明界机械鲸临终的哀歌。
楚乔在时间夹缝中坠落，旗袍开衩处的生物电路因能量过载迸出火花。
当她抓住漂浮的青铜沙漏时，1932年的雨滴突然全部静止，每一颗水珠都映出不同时空的谢衍——中世纪战场策马的银甲骑士、星际舰桥操纵曲速引擎的指挥官、还有崇明界巨木顶端绘制星图的少年萨满。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锚点。
"她碾碎沙漏，流出的青铜砂在空中凝结成钥匙形状。
当钥匙插入虚空锁孔时，黄浦江面突然隆起山丘般的背鳍，机械鲸骸撞碎外滩堤岸的瞬间，楚乔看到了青铜棺上的铭文。
那是用初火灼刻的《九歌》残章，每个笔画都在渗出蓝血。
楚乔的耳膜被玄鲸哀鸣震出血线，她突然意识到这哭声的频率，竟与谢衍在崇明界濒死时的喘息完全一致。
实验室在身后坍塌成数据流，楚乔跃入江心漩涡。
机械章鱼的触手在身后穷追不舍，被青铜砂击中的部位迅速石化。
当指尖触到棺椁的刹那，江水突然退潮般向两岸分离，露出锈蚀的青铜锁链——每一环都扣着缩小版的时空锚碎片。
"你来得太慢了。
"棺盖轰然开启，穿兽皮的谢衍本体悬浮其中，心口插着半截星纹臂环，"他们抽干我的血来润滑时间齿轮，却忘了萨满之血最易腐锈机械。
"楚乔颈后的条形码开始融化，蓝血顺着脊椎滴在棺椁上。
当第一滴血渗入《山鬼》篇的"杳冥冥兮羌昼晦"，江底突然升起三十六根青铜柱，柱身的饕餮纹化作数据流席卷租界区。
百乐门的霓虹灯应声爆裂，飞溅的玻璃在雨中重组为星图。
穿旗袍的歌女们走出废墟，她们的歌声震碎海关大钟的纳米虫巢。
楚乔看见每个音符都化作玄鲸幼崽，啃食着城市地脉中的机械触手。
"这才是真正的初火。
"谢衍拔出心口的臂环，燃烧的蓝血照亮棺内壁画——画面中佩戴星纹臂环的女子教先民冶炼青铜，而她脚下跪拜的学徒脖颈处，正浮现与执政官相同的机械纹路。
执政官的全息投影在江面扭曲闪现："你以为逆转单个时空就能..."他的声音被突然冲出水面的蒸汽机车头打断。
恐龙人司机拉响汽笛，民国与白垩纪的时空褶皱在此刻重叠。
楚乔将星纹臂环按进谢衍胸口的血洞，初火顺着青铜棺的锁链蔓延整条黄浦江。
当机械文明的三角徽章在烈焰中坍缩成青铜鼎时，她听到了万物初生的啼哭——崇明界的圣树从江心拔地而起，枝头绽放的却是上海滩的梧桐絮。
谢衍的瞳孔恢复清明，他握住楚乔被初火灼伤的手："下次轮回开始时，去找铁路尽头的那面镜子。
"少年躯体在晨光中消散为青铜砂，砂粒拼成的经纬坐标指向1937年的南京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