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我的心情也有点不太好,但也并不全然怪天气。
因为今天我爸妈死了。
父亲摔下楼梯颅内出血死了。
母亲驱车去医院的路上出车祸也死了。
而我,正在去做笔录的路上。
我坐在警车后座,看着面前泛着灰色金属光泽的铁栅栏,觉得自己此刻倒是像个被关押犯人。
唔,不对,不能这么说。
这栅栏应该是不锈钢的,不是铁的。
车子开的很快,车窗外的高楼大厦、水泥建筑快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天阴沉要坠下来,像是要把城市整个吞了去,有几分嚇人模样。
不多时,刹车声响起,到警察局了。
我站在地面上,脚底下结结实实的,坚硬的触感,竟让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站着,脚踏实地的真真正正的站着,霎时我精神恍惚,世界在嗡鸣,天好像掉到地上去了。
钟楼的敲钟声缥缈不定,眼前的台阶陡然模糊,警官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我所有的感官好像也死掉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下的,更不知道面前这个帅气的年轻警官是什么时候坐到我面前来的。
奇怪,难道我是飘进来的,我其实是个幽灵?
面前的三个警官开始盘问我,帅警官率先开口:“你叫孟拂是吧,今年多大了?”
我有些疑惑的歪歪头:“警察叔叔,我的身份背景你们手里的档案资料里不是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吗?”
旁边胖胖的警官拍了拍桌子,皱眉呵斥我:“孟拂!
现在出了命案,这里是警察局,请你严肃!
你需要做的就是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我立马把歪着的头摆正,字正腔圆的回答:“回警官,我叫孟拂,今年十八岁。”
“死者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父母。”
帅警官皱着的眉头更深了几分:“既然死者是你父母,你为什么表现得一点也不伤心?”
我疑惑加深:“我为什么要伤心?”
旁边另一个警官凑近帅警官:“孟拂并非死者亲生儿子,是孟氏夫妇领养的,且孟氏夫妇并不疼爱这个养子,据说还从小就虐待。”
帅警官看了我一眼:“孟军跌下楼梯时,你在哪?”
“我在我父亲房间里。”
“凌晨三点,你为什么在你父亲房间里?”
“今天是我生日,父亲给我打扮的很漂亮,跟我一起玩游戏奖励我。”
“你们玩了什么游戏?”
“父亲很疼爱我,———————————,说我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是一颗香甜的糖果,他拆开包装纸,————————我身上,——我,他说他亲手烙在我身上的红痕是他爱我的证明。”
“但我太不乖了,我把嘴唇咬破了。
父亲很生气,父亲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在我身上留下*记,我自己也不行。”
“父亲下楼去地下室拿止*器,却意外跌下楼梯摔死了。”
“他死了,是不是以后就没人跟我玩游戏了?”
...做完笔录出来,外面起风了。
今晚的月亮一点也不亮。
风吹的我眼睛生疼,酸涩,一片落叶落在我脚边,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抬手拉开车门,可指尖触碰到车门把手我却感受不到金属的冰凉,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手的存在,手抬起停在眼前,我凝视着我的每一寸掌纹,每一根手指。
它在颤抖。
胡乱抹了抹泪,拉开车门又关上。
我没坐车,我想走路回去。
沥青在我脚下一寸一寸滑过,风卷席着落叶拍在我腿上,我细细盯着叶脉在叶片上的分布走向,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孟军那张布满细纹的脸,然后又被汩汩流出鲜血覆盖,突然,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了,耳边也没了风的呼啸声。
巨大的无措和空虚砸的我喘不过来气,谁扼住了我的喉管?
环视西周这个偌大的城市,灯火通明,我好像无处可去。
我是个没根的人。
后知后觉,堵塞我喉腔的是茫然。
我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像个鬼魂在路上游荡,再次抬头面前是垂涧湖。
湖水波澜泛着光,我好像听到了湖水在呼唤我,它说那才是我的归宿。
我笑笑,抬脚跨步向前,一步一步沉入湖底,湖水淹没我的鼻腔、眼睛、首至头顶,湖水把我整个包裹,它是在拥抱我吗?
母亲的怀抱是这样吗?
那真好。
我缓缓闭上眼睛。
“妈妈我爱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你应该这么跟你父亲撒娇,抓住他的心让他更喜欢你,好好服侍他讨好他,让他爱上你的身体!
这样他就不会留恋外面的年轻女人!
就会愿意回家愿意待在我的身边,这样妈妈才能爱你!
只有这样妈妈才能爱你!
你明白吗?
让他喜欢上你!
喜欢上你的st!
你明不明白!”
母亲癫狂尖锐的声音刺痛脑仁,那双布满红血丝瞪着我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狠狠扣住我肩膀的触觉彷若犹在,妈妈抓的好用力指甲弄得我好痛。
痛在我心里。
我猛的睁开眼,白色的气泡在上升。
三伏天的湖水这么的刺骨,原来妈妈的怀抱也不温暖。
那就死掉好了。
死掉就不会痛了。
气泡离我越来越远,闪着灰白的光。
水压压迫耳膜,世界朦胧不真切,我隐约听到“扑通”一声。
难道天堂的大门的门***是“扑通扑通”?
真是稀奇。
股股氧气流进我的气管,滋盈我的肺叶,胃里的液体被挤压、逆流,我一口呛住,水哗啦啦的倒了个干净。
费力地抬起眼皮,入目是今天盘问我的那个帅警官的脸,整个人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淌着水。
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了?
看样子应该是的。
我往旁边挪了挪,他却反应很大,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焦急开口:“你要去哪?”
我费力地眨了眨眼看向他:“你头发上的水滴到我脸上了,我挪挪。”
听到我的话,帅警官因沾了水黏连到一起的睫毛颤了颤,表情里有意外也有不解,但我好像也捕捉到一丝庆幸?
他在庆幸什么?
因为救了我吗?
我蹙眉视线下移,落到帅警官握住我手腕的手上,又再次望向他。
他连忙松手说了句抱歉,调整姿势与我并肩坐在草坪上:“夜里还是不要游泳的好,可见度低,容易出安全事故。”
警官很贴心地替我找好了一个很合适的理由,试图帮我掩饰事实,将此事就此翻篇。
可我不是很需要诶。
“警官,我不会游泳我是在***。”
警官眼睫颤动的频率好像更快一些了,水珠顺着睫毛滑下、滴落,再次抬眸,他牵起嘴角递给我一朵花。
“私下你可以叫我段驳。”
我看着他手中花,没有伸手去拿,眨眨眼表示疑惑。
“拾野花,本该在夏季来临之际凋零、腐烂,可它现在却依旧顽强绽放如初春。
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我想,也许是的,但抱歉警官,我是全色盲患者,我想问一下它是什么颜色的呢?”
全色盲患者的世界只有明暗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