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来自墓道两侧的陶瓮——上千个釉面剥落的容器里，盛满正在发芽的碳化黍米，根系纠缠成血管网络铺满墓壁。
货郎鼓突然自主摇晃，鼓面浮现磷火勾勒的墓室图。
林小阳摸到鼓柄暗格，抽出的羊皮卷上赫然是爷爷的字迹："戌时三刻，种魂于黍。
""小子，看头顶。
"青铜匣震动着发出警告。
少年抬头，见穹顶镶嵌着三百六十颗人牙，排列成农事节气图。
当他的目光扫过"芒种"位时，那颗泛黄的臼齿突然脱落，露出后面生满绿锈的铜管。
嗤！
淬毒弩箭擦着耳廓钉入陶瓮，发芽的黍米瞬间枯黑。
林小阳翻滚着躲到陪葬鼎后方，发现鼎腹饕餮纹的瞳孔竟是活动的——十二颗黑曜石眼珠齐刷刷转向他流血的手掌。
"以血饲鼎，可避箭阵。
"青铜匣里的声音带着蛊惑，"三滴足矣。
"少年咬牙将伤口按在鼎耳。
鲜血渗入纹路的刹那，鼎内传出沉闷的吞咽声。
整个墓道突然翻转，将他抛进堆满青铜农具的耳室。
"丙申年七月初七..."林小阳摩挲着青玉牌，突然发现背面浮现新字："林氏童男血，启耕。
"五具跪坐的陶俑应声碎裂，露出里面风干的修士遗骸。
他们的天灵盖都被换成青铜节气盘，盘中盛着不同颜色的土壤。
当少年靠近时，居中那具骸骨突然抬手，指骨捏着的正是王家兄弟采药用的鹤嘴锄。
"小心尸黍！
"青铜匣的警告晚了一步。
鹤嘴锄砸碎的陶片中迸出黑雾，雾里悬浮的黍粒竟长着人脸。
林小阳挥刀劈砍，却发现刀刃穿过黍粒如同斩水——那些鬼面黍米正顺着他的七窍往里钻。
脊椎里的金线突然暴起，在鼻腔内织成滤网。
少年趁机吹响货郎鼓，鼓点震落的黍粒在地面拼出卦象：离上坤下，火地晋。
"烧了这些土！
"匣中残魂喝道。
林小阳抓起陪葬的燧石镰刀，虎口的茧痕擦出火星。
当第一簇火苗蹿上骸骨的道袍，五具尸骸突然齐诵《齐民要术》。
火焰顺着声波蔓延，将鬼面黍米烧成灰白的骨粉。
骨灰飘向室顶，凝成带注释的星图。
少年瞳孔中的金乌纹自行旋转，竟将星图转化成农谚："雨打墓门寅时开，虫过黍田子夜来。
"货郎鼓突然剧烈震颤。
林小阳低头，见鼓面显出血字倒计时：距子夜还有半个时辰。
通往主墓室的石门在此刻轰然开启。
九层玉阶之上，悬浮的日晷核心嵌着具水晶棺椁。
当看清棺中人的面容时，少年如坠冰窟——那具戴着金乌冠的女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林家血脉，果然最像娘娘。
"戏谑的男声从阴影中传来。
锦衣公子把玩着赵寡妇的眼球走出，指尖缠绕的血线虫正啃食着残留的神经，"不妨告诉你，当年三十六姓里，唯有林守拙是自愿剜心镇墓的。
"林小阳后背的金线突然刺入地面。
整个日晷开始飞转，二十西节气化作光轮切割墓室。
锦衣公子轻笑闪避，甩出的血虫却在触到水晶棺时自燃。
"戌时过了。
"他弹指震碎玉阶，"让你看看什么叫喂墓。
"水晶棺盖缓缓滑开，女尸腰间的玉佩腾空而起。
林小阳怀中的青玉牌与之碰撞，拼出完整的金乌图腾。
地底传出锁链崩断的巨响，日晷晷针突然调转方向，径首刺向少年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爷爷的槐木鸢撞碎晷针。
纷飞的木屑中，林小阳看到鸢腹藏着的***："娘娘即你。
"女尸在此刻睁眼，眸中映出三百年前的血月之夜。
画面里身着短打的青年跪在棺前，将匕首***心脏——正是年轻时的爷爷林守拙。
喷涌的鲜血没有落地，而是逆流注入棺中女尸的口鼻。
"该续契了。
"锦衣公子抬手，林小阳不受控地飘向水晶棺，"这次用你全身的血。
"脊椎金线突然缠住棺中女尸的手腕。
在肌肤相触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灌入少年脑海：烈日下三十六姓族长歃血为盟，金乌墓如何吸收村落生机，还有爷爷偷偷调换镇墓玉牌的深夜..."原来你们在养尸！
"林小阳怒吼着拽断女尸的金乌冠，九轮金芒炸裂成锁链捆住锦衣公子，"用整村人性命换她成仙？
""错了。
"公子笑着化作血虫散开，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是用你们的魂，补她的魄。
"整座日晷开始坍塌。
林小阳在坠落中握紧青玉牌，发现背面字迹再次变幻："吞黍种，可破障。
"他毫不犹豫吞下怀中骨粉，喉管顿时如遭火烙。
当灼痛抵达丹田时，视线中的世界突然遍布金色丝线——那些连接村民与古墓的生命脉络，此刻清晰如掌纹。
少年扯过最粗的那根金线咬在齿间，农人犁地般的闷吼声中，水晶棺连同女尸被硬生生拽出地脉。
锦衣公子的惨叫响彻墓室："你竟敢断了娘娘的..."货郎鼓的最后一记重音淹没了诅咒。
当林小阳从废墟爬出时，怀中的青铜匣己化作金乌纹身，而东方泛白的天际线上，数十道剑光正如蝗虫般扑向青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