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绿色的粘液顺着腕甲滴落，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是血巢地牢最底层的“饲虫室”，关押着触怒虫母的罪徒。
他们的尸体不会浪费——剥下的眼珠喂给窥心虫，骨髓抽出来滋养血傀丝。
“新人，你手太慢了。”
监工甩着鳞鞭绕到荆无涯背后，鞭梢的倒刺勾住他后颈虫纹：“辰时前收不满三十具，就替他们躺进虫池。”
荆无涯沉默着掰开下一具尸体的下颌。
腐肉间突然窜出条碧色小蛇，那是罪徒临死前种下的食脑虫。
他两指捏住虫头猛地一扯，连带拽出小半截脊椎骨。
虫晶落袋的脆响中，监工啐了口带着虫卵的浓痰。
卯时三刻，荆无涯站在虫池边清洗血痂。
池底沉着上百具骸骨，全都朝着中央的青铜鼎跪拜。
鼎身刻满人面浮雕，每张脸的口中都探出猩红丝线——血傀丝的本体在此处休眠，它们白天寄生在虫卒体内，入夜便回鼎中产卵。
“荆卒长，您的虫牌。”
杂役捧来玄铁托盘，盘中虫晶比常人的小半圈。
荆无涯指尖拂过晶面，时烬虫的灰纹立刻攀附而上，将杂质吞噬殆尽。
这是晋升虫卒后发现的秘密：被净化的虫晶能短暂抑制血傀丝的躁动。
辰时的号角响起时，他腰间的青铜牌开始发烫。
血巢的规矩，所有虫卒每日需向虫母献祭一滴心头血。
荆无涯划开左胸皮肤，看着血珠被青铜牌吸收。
牌面浮现的却不是虫母印记，而是道模糊的灰影——昨夜墙上持刃的少年。
戍时二刻，荒民巷起火。
荆无涯带队赶到时，十七具虫卒尸体倒挂在坊市牌楼上。
他们的胸腔被剖开，心脏换成燃烧的蚀虫卵，焦臭味引来了成群的尸鸦。
“是焚巢会的凤凰印。”
副手踢翻某具尸体，露出后背的灼痕——展翼火凤衔着断剑，正是焚巢会的标记。
荆无涯半跪检查焦尸的右手。
食指第二关节有茧，这是长期操控噬金虫的特征。
但真正让他警觉的是尸体的左手——掌心残留着半枚血傀丝勒痕，形状竟与自己的虫牌完全吻合。
“不对劲。”
他猛然起身，“所有人卸甲！”
晚了。
最近的虫卒突然抽搐倒地，甲胄缝隙里钻出赤红丝线。
那是焚巢会圈养的爆炎虫，专克血巢制式鳞甲。
五具尸体同时炸开，火浪中跃出七道黑影，为首的女子红发如火，额间凰纹灼目生辉。
“赤鸢……”荆无涯翻滚避开斩击，袖中的虫晶撒成屏障。
前世记忆突然翻涌：某个月夜，这柄焚心刀曾贯穿自己咽喉。
赤鸢的刀锋停在距他眉心半寸处。
她嗅了嗅空气，忽然收刀轻笑：“白婴居然舍得把时烬宿主放出来当诱饵？”
话音未落，西周火势骤然暴涨，将两人隔绝在炎墙之内。
“给你两个选择。”
赤鸢甩出枚骨钥，“现在帮我打开血窖，或者半刻钟后被血傀丝吸成空壳。”
荆无涯接住骨钥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痛——钥柄内封着条休眠的时烬虫碎片。
子时的血窖寒气刺骨。
荆无涯按赤鸢给的路线避开守卫，却在最后一道虫闸前僵住。
闸门镶嵌着九颗活人首级，居中那颗赫然是三天前被他割喉的罪徒。
“虚像。”
他握紧骨钥刺向自己左眼。
剧痛中世界如琉璃碎裂，真正的闸门显露真容：百具无头尸骸拼成的虫巢图腾，每处关节都钉着青铜钉。
赤鸢给的骨钥开始发烫，闸门深处传来时烬虫的共鸣。
血傀丝就在这时暴动。
荆无涯的脊椎仿佛被投入熔炉，白婴的声音首接在脑内炸响：“小虫子，你在碰不该碰的东西。”
西肢不受控地转身，佩刀自动出鞘斩向闸门——这是血傀丝对宿主的绝对控制。
灰影在此时浮现。
持刃的少年从他影子中剥离，刀光比思维更快。
血傀丝寸寸断裂的脆响中，荆无涯夺回右手控制权，将骨钥***尸骸心口。
闸门洞开的刹那，他看到赤鸢站在虫池对岸。
她手中捧着的不是预想中的焚心凰虫，而是团跳动的灰色光茧——那里面沉睡着缩小版的白婴。
“这才是血巢真正的虫母。”
赤鸢的刀尖挑破光茧，“或者说，是白婴被割舍的良心。”
荆无涯的时烬虫突然剧烈震颤。
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入，他看见白衣少女将光茧封入青铜鼎，看见血傀丝如何蚕食她的悲悯。
最后定格的画面里，赤鸢的脸与少女重合，眼角挂着同样的泪痣。
“你们是……”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血窖穹顶轰然坍塌，白婴的骨轿破空而至。
赤鸢拽着他坠入虫池，腥臭的粘液灌入口鼻前，荆无涯瞥见两个白婴在骨轿中对视——一个童颜复眼，一个闭目如尸。
荆无涯在剧痛中醒来。
鼻腔里充斥着焚巢会地窖特有的硫磺味，赤鸢正在剥除他体内的血傀丝。
每扯出一根，就有簇灰火从伤口腾起，将残留的虫丝焚尽。
“你藏了条时烬主虫。”
赤鸢的刀尖抵住他心口，“它能对抗蚀渊的轮回，但白婴为何任你活着？”
暗室突然亮起幽蓝鬼火。
荆无涯的右臂不受控地抬起，掌心血肉翻卷，露出裹着灰光的时烬虫本体。
虫足刺入赤鸢手腕的瞬间，两人同时看到幻象：腐骨坑底，十三岁的荆无涯正在掐死哭求的少女。
那人的脸在赤鸢与自己妹妹间不断切换。
“原来如此。”
赤鸢抽刀暴退，“你就是白婴选中的弑亲者。”
荆无涯撞破地窖暗门冲入雨幕。
暴雨冲刷着皮肤下的灰纹，他在巷角呕出大滩黑血，血水里游动着细小的时烬虫。
更可怕的是左手掌心——那里浮现出与赤鸢相同的凰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