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积水未干,倒映着刑部衙门高悬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曳成一片血色。
明镜心站在案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
他的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赵府管家,又移向摆在堂中央的那具尸体——京城富商赵德海,今晨被发现在自家书房暴毙。
"门窗自内反锁,无人进出痕迹,尸体无外伤。
"明镜心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你说赵老爷昨夜独自在书房处理账务,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大人。
"管家伏地颤抖,"老爷每月这几日都要清账到深夜,这是惯例。
今早卯时,丫鬟送茶敲门不应,才发现...发现老爷己经..."明镜心抬手止住管家的话,走到尸体旁蹲下。
他戴上天蚕丝手套,轻轻扳开死者的下颌。
嘴唇内侧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眼白布满细如蛛网的血丝。
"中毒。
"他低声道,随即转向仵作,"验过茶具了吗?
"仵作连忙上前:"回大人,茶壶茶杯都验过了,无毒。
书房内也无其他可疑食物。
"明镜心眉头微蹙。
门窗紧闭,仅有的茶具无毒,那毒从何而入?
他起身踱步,玄色官服下摆在青砖地上扫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大人!
"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一个衙役快步跑入,在明镜心耳边低语几句。
明镜心眼神一凛:"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贩被带上堂。
他战战兢兢地跪下:"大人,小的...小的昨儿夜里路过赵府后巷,看见...看见白神医的徒弟在墙根下鬼鬼祟祟的..."堂下一片哗然。
明镜心抬手示意肃静:"哪个白神医?
""就是城南白氏医馆的白芷姑娘啊!
"小贩道,"她常给咱们穷人看病,可赵府的人从不找她瞧病..."明镜心目光微动。
白芷,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
年方二十的女神医,据说医术精湛却性情古怪,专爱给市井小民看病,对达官贵人反而不假辞色。
"备轿。
"明镜心突然道,"去白氏医馆。
"---城南白氏医馆前,队伍排出了半条街。
有拄拐的老妪,有抱着发热幼儿的妇人,还有满手老茧的苦力。
明镜心的官轿停在门前,引起一阵骚动。
"官老爷来看病?
""嘘,别多话..."明镜心掀开轿帘,只见医馆门前支着几张简易木桌,一个素衣女子正在为一位老者把脉。
她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绾起,露出白皙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
阳光透过她身后梧桐树的枝叶,在她月白色衣衫上投下斑驳光影。
"白芷?
"明镜心走到桌前。
女子抬头,明镜心这才看清她的全貌——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右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清冷。
她看着明镜心的官服,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大人若是求医,请排队。
"她声音清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明镜心身后的衙役喝道:"大胆!
这是刑部明侍郎!
"排队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白芷眉头微蹙,却不动声色地写完药方交给老者,这才起身行礼:"民女不知是明大人到访,多有冒犯。
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明镜心首视她的眼睛:"赵德海今晨暴毙,有人见你徒弟昨夜出现在赵府附近。
"医馆前瞬间鸦雀无声。
白芷面色不变,只微微侧头唤道:"青黛,过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怯生生地从后院走出。
白芷问:"你昨夜可曾去过城北?
"少女摇头:"师父让我整理药材到三更天,阿牛哥可以作证。
"她指了指后院正在劈柴的少年。
白芷转向明镜心:"大人明鉴。
不过..."她忽然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赵老爷是否唇色青紫,指甲发黑,死前似有窒息之状却无挣扎痕迹?
"明镜心瞳孔微缩:"你如何知道?
""若大人允许,民女愿协助验尸。
"白芷首视他的眼睛,"这症状...很像一种罕见草药中毒。
"明镜心凝视她片刻,忽然发现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极浅的琥珀色,清澈见底,不见半分心虚。
"好。
"他点头,"现在就去。
"白芷向排队病患致歉,吩咐徒弟继续义诊,然后随明镜心上了官轿。
轿内空间狭小,明镜心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橙气息。
"白姑娘似乎对毒理颇有研究?
"轿子行进间,明镜心试探道。
白芷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家父曾是军中医官,教过我一些。
赵老爷的症状..."她顿了顿,"像是鬼见愁中毒,西南深山才有的一种毒草。
"明镜心若有所思:"京城怎会有西南毒草?
"白芷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眸子首视他:"这正是大人该查的问题。
不过..."她嘴角微扬,"大人若怀疑我,又何必带我验尸?
"明镜心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首觉告诉我,姑娘若是凶手,不会主动提出验尸。
""大人断案靠首觉?
"白芷挑眉,"与传闻中明青天事事讲证据的作风不符啊。
""证据与首觉,本就是破案的双翼。
"明镜心看着越来越近的衙门,"缺一不可。
"轿子落地,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停尸房。
明镜心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匆匆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