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寒冷而昏沉,还是因为剧痛而倍感清醒。
炉火早已是熄灭,也许它从未被升起过,也许本就不存在什么炬火。
刺骨的寒凉已经入了髓,钻心的疼痛早已使人麻木。
“咳咳……哈……”顾承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架势,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给咳个干净。但是末了,他却笑出声来。
无助的,自嘲地轻笑着。
他撑起纤弱的双臂,穷力支起身子,喃喃道:“澈尘啊,我就说那是一场迷梦吧,你还不相信我……”语气似是有些嗔怨,却也只得是无奈地摇着头。
顾承怜怜竭尽全力地拖着身体下了沙发,步履蹒跚的逾挪至浴室,在打开浴霸后便是瘫坐在地上。待到身体稍稍回暖一些,他这才堪堪站起身来。
看向那镜中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自己,更是一阵阵哀声默叹接连不断。
顾承怜将水龙头调至热水的一边,却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得有半缕热气冒出,这才突然想起来热水器倒是不曾打开。
索性就用冷水洗吧,反正也没有再糟糕下去的余地了,不是吗?
顾承怜是这般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冰冷的流水激荡起来的阵阵寒意,又是瞬间分食了他身上来之不易的温暖。
这也使得他彻底清醒过来,正是抬头之际,却发觉自己的眼眸是一种不敢设想的,极致璀璨的模样,宛若钻石一般精致无瑕。那是一种他从不曾拥有过的美感。
但是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仍旧是温润的淡紫罗兰色水眸。
也是暗淡的,毫无生机可言的。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竟然屡次出现幻觉,想来这就叫病入膏肓吧。”顾承怜不禁又是摇着头,叹息复叹息。
“不论如何,至少现在没有死去。总是要吃些东西的,不然胃又该疼了……”他走出了洗手间,换上大衣,在颈部系上一条灰黑色的围巾,戴上帽子和口罩,这才放心地出了门。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了吧……
愈是向外走去,顾承怜就越发觉得不对劲,明明周遭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熟知的模样,却愣是透露出一种违和感。
这种油然而生的离陌感,只是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空气中似是有一种无形的阻力,遏制着他的行进。
“这是在排斥我吗……”顾承怜脑中没由来地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胸口不住地隐隐闷痛,甚至连呼吸都倍感急促。
雨不知是何时临下的,偌大的街道上空空荡荡,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天空中黑云滚滚,不断地翻腾踊跃,狂风仅是在眨眼间便袭来,杀得顾承怜措手不及。
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本就骨瘦嶙峋的顾承怜只觉得痛不欲生,又想起这浑身的病疾,没由来的,又是一阵悲叹。
“还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吧……”他就这样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瘦小的身子,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临幸。
在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一种……将要解脱的释悦。
顾承怜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悬空,睁开眼来一看,顿时一惊。
一只极为高大的虎兽人,正把他像个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暗玄色的黑红条纹如同血痕般蔓延开来,金红色的眸子当中透露着些许玩味。
“瞧瞧看,我捡到了什么,一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虎兽人故作恐吓的姿态,甚至还咧吻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将顾承怜给生吞活剥的样子。
还有那阴暗腥沉的配色,真真是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血杀神。
倒也不知为什么,顾承怜反是见怪不怪了,摊了摊手表示:请便。
虎兽人见状,不由得爽朗一笑:“有意思,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家伙。不过嘛,现在是属于我的啦……”说着,便是将顾承怜像个孩子一样抱在怀中,朝着远处的一片迷雾走去,很快便是隐没了身形。
顾承怜整个人都无语住了,刚想要***,怎料那黑虎兽倒是先行开口询问到:“小家伙,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呀?”
“你难道不觉得在问别人的姓名之前,须得报上自己的名号吗?”顾承怜随手扯下了口罩,并且不满地怼问着。
虎兽看向自己怀中精致到绝伦的艺术品,硕大的虎眸猛然一睁,那金红色的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竟然是个人类!纯纯的人类!
之前包那么严实还没有发现,若非顾承怜主动取下遮饰,虎兽怕是一直到家都发现不了,还始终以为是一只类人猿兽。
但他眼中的波澜霎时便是平息了下去,转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的,是的,确是我失礼了。我名唤释枫眠,表字终䖍。你呢,小家伙?”
顾承怜闻言先是感觉到一阵纳闷,毕竟这又不是古代,为毛人人都取个表字啊?
彰显自己的文化底蕴吗?!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般问的。
释枫眠看向怀中的“小白”,一脸的诧异,但仍旧是耐心地回答着:“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只要在这片天地之内,人均有名有字。名字是一个生灵所彰显的地位,是他在天地间有一个名份的证决,既是命理枢格的体现,又是与众生誓约的诺言。”
顾承怜听着听着愈发觉得惊奇,不曾想小小的一个名和字,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学问,不由得暗自咂舌。
他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才十分郑重的回答到:“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先生可唤我‘顾承怜’,亦可谓我‘顾恤之’。还望……多多担待……?”
释枫眠只是浅笑了一下,手上托抱得更紧了一些,就好像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顾承怜感受着耳朵旁茸茸的毛发,无疑最是蓬松柔软,尽管黑红相间的搭配有些渗人。但是……人家都不吃咱了,咱还要什劳子的自行车啊?!
顾承怜穿得很多,但奈何自己本身产热少,所以还是异常的冷。也,极度怕冷。
释枫眠。只穿了件单薄的米色卫衣和一条灰裤子,却温暖得如同一个火炉。由此观之,这家伙产热肯定很多。
又可以由勾股定理以及氧气可以做助燃剂,得出一系列复杂公式,并且能量总是从温度高的物体传递到温度低的物体。
以及……鬼使神差之下。
顾承怜便是将头埋入释枫眠健壮厚实的胸脯中,顺带还蹭了两三下。
释枫眠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又是沉着嗓音半打趣的说到:“小家伙这是赖上我了?”
顾承怜老脸一红,一个鲤鱼打挺翻不出去,只得伸长了脖子,想要离释枫眠远一点。那样子,真是半点沾亲带故都嫌了。
“别……别误会,我只是觉着冷,所以下意识地就靠上去了。再……再说,谁让你胸肌那么大,都怼我脸上了……”
顾承怜不断地摆手摇头,甚至开始了一场反向碰瓷。
释枫眠看着顾承怜那手忙脚乱的模样,涨红的小脸仿佛在极力辩解着:“我不是!我没有!你再瞎说一句试试!”
这般可耐的模样,当真是让人顿生青睐,却又是一种莫名的怜爱。
“冷的话……反正一时半会儿乱走是逃不回去的,这道紊汐潮携来并起的‘浮生雾’,若是没点特殊的门道,是绝无可能走出去的。”释枫眠用一只爪子抱揽住顾承怜盈盈一握的腰肢,腾出另外一只爪子掐动着晦涩艰凝的法诀。
顾承怜:“哈?!”道紊什么?浮生什么?什么门道?反正他整个人都懵了。这位尊敬的先生,请不要用人言说鬼话好吗?!
顾承怜做出了一个歪头杀之后,极欲再说些什么,却又是顿时惊愕住的。
只见释枫眠宽大的虎掌微微一撑,掌心中立刻升起一团纯黑色的火焰,顾承怜仅仅只是看着那团摇曳生姿,又不可名状的事物,便觉得呼吸一窒。
“不过于我而言,自然不需要什么门道,捷径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是为怯者和弱者开辟的。”释枫眠淡然的话语徐徐传来,紧接着将手中的暗焰随意抛掷,周遭滚滚的银海雾泉根本来不及躲闪,顷刻间便被引燃。
一时之间,漫天的火光恣肆烂绚,却是比阴雨的沉夜还要来得黑暗。
“?!”顾承怜都惊呆了,这世界上真的有玄术吗?抑或是说魔法?
待到一切都燃尽之后,便只剩下一人一兽站在空旷的土地上。
虽然有着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洒飘落,但就是让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