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桃花酥
悦和殿在整个皇宫的东南角，离皇上的勤政殿和皇子读书习字的昭阳殿最远，平时只有值守太监还醒着。
今日却有些不一样，这会儿，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点，探出一颗脑袋，宋黎适应了一下外面凉浸浸的风才走出来，身后的来福还给他捋了捋披在身上的斗篷，俗话说桃花雪雨倒春寒，虽己是春天，可还是冷的。
宋黎走出来坐在院子里露天的小桌子旁，来福端着小碟子放下，又着人送了壶热茶。
“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是，殿下。”
来福躬身退开。
宋黎拢了拢斗篷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盯着桌子上的一小碟桃花酥开始发呆。
睡前他问了来福一句：皇祖母送的桃花酥还有吗？
结果自然没了，来福瞧出他的失落，要让宫人去买，宋黎摆了摆手就作罢了。
也不是非吃不可，他就是……突然想到的。
他翻来覆去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还是没睡着，有点生自己的气的时候，听见了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他留在窗台喝药的碗被砸了个稀碎，来福听见动静跑进来，宋黎也翻身坐起，没瞧见人，地上是摔得西分五裂的碗，倒是窗台上多了一小碟桃花酥，不多，只有五块，可宋黎还是一眼认出来是宫外十里香店里的桃花酥，他叹了口气干脆起来吃个宵夜。
宋黎看着桌子上一小碟***嫩的桃花酥咽了咽口水，小碟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颗圆滚滚的小梨子——看着就来气！
也不知道皇兄哪里找的暗卫，天天***就算了还总是偷听他讲话！
宋黎盯着看了一会拿起一小块桃花酥泄愤似的一口咬下，同时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他从来没有见过给他送糕点的暗卫长什么样，可很快就不重要了，他接了圣旨马上就要与江南皇商的大公子成亲了，他很快就能出宫……宋黎坐在院子里的露天小桌子旁，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撇了撇嘴，虽然心里想得不能再清楚了，但还是不高兴，明明他17岁生辰许的愿望就是离开皇宫，现在愿望就要实现了，可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是因为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桃花酥了吗？
“你在吗？”
宋黎咽下糕点清了清嗓子，忽然朝着空荡荡的院落问了一句。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树晃了晃树枝，但并没有人回答。
宋黎：“我现在不想吃桃花酥了……城南开了一家食肆叫醉仙居想，听闻他家鱼最是鲜美好吃，我也想吃……你能变出来吗？”
“…………”宋黎：“……你从来不说话是因为不会说话，还是不能说话啊？”
屋顶暗处听着一句句问话的人始终没有吭声，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屋顶上，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听到宋黎的话唇角勾起的幅度一僵“…………”反正今天晚上鱼肯定吃不到了，全城宵禁，去了也买不到鱼。
可能是他始终没有回音，所以自顾自说话的人累了，也可能是生气了，总之宋黎没有再说什么，吃了第二块桃花酥就回房休息。
不出意外的是，次日午时，一只描金食盒静静躺在窗台。
依旧是悄无声息送来的。
揭开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宋黎的视线，鳜鱼裹着琥珀色糖醋汁，鱼身刀痕间嵌着松子与火腿丁。
宋黎还是吃到了城南的鱼，说实话鱼处理得没有御膳房的好，还有一点腥，并不好吃，他尝了一点就没有动过了，可心情还不错。
午后阳光暖和，宋黎靠着窗边的塌眯了一会，怎么也睡不踏实后还是放弃了，开始在房间里搜索能带走的东西，他的嫁妆礼部会按照规制准备，父皇再不喜欢他也会全了天家颜面，而且宋黎并不在乎这些，不过，如果能够搜罗出几样他自己想带走的东西，他也会觉得高兴。
不过……说到带走的东西，他还真有想带走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走。
东宫。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来福对着走出来的人行礼：“太子殿下。”
走出来的男子一身明黄色的华贵衣袍，头发规规矩矩束着，五官与宋黎有五分相似，不过脸部轮廓更清晰，看起来更锋利一些，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
这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也是圣上的三皇子殿下，宋璟。
“不必多礼，是阿黎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稀松平常，似乎不怎么在意，不过来福没有忽略宋璟眼神里的担忧。
“……是，五殿下今日晨起便开始发热，太医说是染了风寒，喝了药己经舒服不少，本不该劳动太子殿下，可五殿下不日就要离宫，睡梦中也喊皇兄呢，奴才斗胆劳动太子殿下去看看。”
来福情真意切地念完，深深行了一礼，大有宋璟不去，他就一头磕死在东宫的架势。
宋璟松了口气，宋黎要真生病，哪怕烧糊涂了，没有太医诊治也不会让人求到他这来，虽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只要宋黎心想，他没有什么不应的。
宋璟端出一副孝悌之道来：“五弟病了，我自当去慰问。”
到了悦和殿，宋璟把一干人留在外面，自己进去看宋黎，宋黎此刻正在案台上写写画画，画的东西看起来是什么糕点，宋璟轻轻“嗯？”
了一声，他听见动静放下笔站起来。
“皇兄怎的现在就过来了？”
不应该等到夜黑无人的时候吗？
皇后娘娘知道宋璟来了悦和殿又该不高兴了。
“你不是染了风寒？
我既是兄长，过来一趟又有何问题？”
宋璟语气带着一点调笑意味，认真打量了宋黎一圈，确认人确实不像得了风寒。
宋黎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不仅仅是不好意思撒谎让宋璟过来，还有他要问的事。
看他一脸扭捏，宋璟多了几分好奇，道：“怎么了？”
宋黎咳了一声，给宋璟倒了一杯茶，尽管不好意思，还是硬着头皮问到：“我是想问问桃花酥，啊不是，皇兄给我找的暗卫我能不能带走……主要，习惯了……”宋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宋黎说的暗卫是怎么回事，他揉了揉额头。
“皇兄？”
宋黎歪了歪头，“是不是不方便？”
宋璟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会儿艰难点头“……是。”
此前还想着不管宋黎说什么他无有不应的打算，此刻宋璟己经觉得脸疼了。
宋黎呆呆的“啊”了一声，眼底闪过失落，他掩饰性地喝了一杯茶， 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问问，我其实猜到了……”宋璟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暗卫，暂时不能出宫，我还有其它用途，但是皇兄保证，如果有一天他出去了，我就让他到江南找你。”
宋黎点点头，笑了笑，问“那我能不能见见他？”
宋璟：“…………”宋黎：“好吧。”
不能。
好像早上吃到鱼也没有那么高兴了，那他，似乎就没什么能带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