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林刚冲进校门,就听见马老师的铁皮喇叭在喊:"五年级二班的!
你们卫生区再磨蹭,今天全校通报!
"他急忙跑向本班区域——操场东侧的篮球场。
同桌黄筱婷己经带着女生们在扫边界线,两个羊角辫上挂满冰晶。
她看见庄林就跺脚:"快去器材室领铁锹!
咱们己经落后六年级十分钟了!
"器材室门口,李家双胞胎正在争抢最后一把好用的铁锹。
李向阳把弟弟挤到旁边:"我先拿到的!
"他今天穿了件新潮的红色滑雪衫,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凭啥?
"李向华不服气地拽住锹把,"上次扫雪就是你用新工具。
"他忽然瞥见庄林,眼珠一转:"让庄林评评理?
"庄林缩了缩脖子。
这对双胞胎虽然同岁,但李向阳总以早出生五分钟自居"哥哥"。
上学期就为争一个火车模型,兄弟俩把教室后墙的"学习园地"扯下来半边。
"都别争了!
"劳动委员突然出现。
他扛着两把自制的木板雪铲——是用废旧道木和铁皮钉的,"用这个,比铁锹好使。
"操场上渐渐热闹起来。
六年级在黄志远带领下,己经把积雪堆成火车头形状。
作为少先队中队长,他胳膊上的两道杠在雪光中亮得刺眼。
"五年级的!
"他故意大声指挥同学,"把雪往这边推,咱们要堆个蒸汽机车!
""咱们堆信号塔!
"李向阳突然提议。
他总爱和六年级较劲,上周还因为模仿黄志远喊队列,被马老师罚抄课文。
"俗气!
"黄筱婷搓着冻红的手,"要堆就堆个内燃机车,我爸说这是新技术!
"她总把在机务段当技术员的父亲挂嘴边。
庄林没参与争论。
他正用铁锹小心地修整雪堆边缘。
"评比开始!
"最终五年级的"铁路信号系统"模型拿了创意奖——李向华用冰柱做了信号灯。
放学时,庄林看见李向阳的爸爸推着那辆凤凰自行车在校门口等兄弟俩。
后座上夹着个报纸包,露出香肠的一角——这是刚发的年货。
林珊珊正跟在姐姐林晓娜后面朝家走去。
"林妹妹,给你。
"李向阳突然跑过去,往林珊珊手里塞了团东西——是他用作业纸包的动物饼干,虽然己经碎成渣了。
又是新的一天,马老师踩着上课***进来,呢子大衣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
马老师的竹制教鞭“啪”地敲在黑板槽上,震得整块毛玻璃黑板嗡嗡作响,米黄色粉笔灰扑簌簌落在她洗得泛白的蓝布衫上。
讲台上的座钟指针刚划过两点,教室后排就响起铁皮铅笔盒“咔嗒”弹开的轻响——李向阳正把课本立成屏风,底下那本《铁道游击队》的彩色画页在阳光里忽闪忽闪。
“都把魂给我收回来!”
马老师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反光映出第三排庄林正在摩挲帆布书包侧兜的手——那里还躺着上周爸爸买的,芝麻糖剩下的糖纸,边角被磨得发毛。
教室后墙用浆糊贴着的课程表早己卷边,“算术”“自然”几个红字被调皮的男生用铅笔添了小辫子,此刻正随着穿堂风在钉了铁皮的门框上晃荡。
黄筱婷的碎花棉袄蹭过林晓娜的蓝布书包,书包带还留着洗不掉的皂角黄。
她用削得尖尖的2B铅笔戳了戳前桌:“晓娜晓娜,你听说了吗?
陈老师说,这次考进前三能去局里大礼堂看联欢会!”
铅笔尖在课桌上敲出“哒哒”的节奏,混着远处锅炉房“嗤——”地喷出蒸汽的声响。
“有啥了不起。”
林晓娜头也不抬,手拿铅笔在纸上乱画着。
但黄筱婷没注意到,她握着铅笔的手腕轻轻顿了顿。
“听说文工团的阿姨会跳《泉水叮咚》!”
黄筱婷突然压低声音,棉袄口袋里的玻璃弹珠跟着晃了晃,“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裙子上全是小亮片,转起圈来能照见人影!”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见礼堂穹顶的灯光正落在自己辫梢别着的红头绳上。
前排男生突然嗤笑一声,李向阳的小人书“哗啦”翻了页,铁皮铅笔盒里的跳棋棋子跟着叮铃作响。
马老师的教鞭突然指向后排:“李向阳!
把《铁道游击队》交到讲台上来,再把‘课堂规章’抄二十遍!”
粉笔灰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扬扬,庄林看见李向阳磨破的袖口在课桌上拖出两道灰印。
放学铃响时,阳光正斜斜切进教室,把课桌上的铅笔印、橡皮屑都镀上金边。
黄筱婷拽着林晓娜的书包带往操场后面的小山坡上跑,帆布书包上的补丁在风里轻轻摆动。
锅炉房的蒸汽又“嗤”地喷出来,混着远处乒乓球台的撞击声,还有女生们跳皮筋时唱的“马兰开花二十一”。
庄林摸着兜里的糖纸,看见李向阳正蹲在双杠下,小心翼翼地把小人书往砖墙缝里藏。
教室里值日生开始用旧报纸擦黑板,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