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供桌底下那块发红的馒头,肚子饿得发疼。
门外道士摇铃的声音忽近忽远,三叔公又在骂人:"青河这兔崽子死哪去了!
"馒头咬到第三口,牙齿硌到硬物。
吐出来是半截生锈的铜铃铛,铃舌上粘着片黑乎乎的指甲盖。
供桌突然"咯吱"响动,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香灰上画出人脸轮廓。
后脖颈突然发凉,湿漉漉的头发垂到我肩上。
红衣女人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来:"好吃吗?
"我想跑,腿却像钉在地上。
她袖口垂下的缎带缠住我的脚,布料上的血还是温的。
铜铃铛集体炸响的瞬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独眼道士张明远的铜钱剑劈在供桌上,火星西溅。
缠着我的头发"滋啦"一声烧焦,女人尖叫着消失不见。
三叔公举着火把冲进来时,我衣领上多了个血手印。
五根手指按过的地方开始发黑溃烂,张明远抓了把香灰按在伤口上:"五阴绝命咒,活不过十五岁。
"香灰沾到溃烂处发出烙铁烫肉的声响,我疼得咬破嘴唇。
三叔公的旱烟杆突然断成两截,烟丝里爬出十几条红头蜈蚣。
张明远抬脚碾死蜈蚣,粘稠的绿色体液渗进地砖缝隙,拼出个歪扭的"替"字。
"周家造的孽,该还了。
"张明远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火苗,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供桌,那些铜铃铛突然集体转向我站立的方向。
半夜我被伤口疼醒,月光把窗棂的影子烙在床帐上。
张明远不知何时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个青瓷碗,碗底沉着三枚带血的铜钱。
他撩起袖口给我看小臂的溃烂伤疤,那疤痕边缘泛着和我伤口同样的青紫色。
"寅时三刻,后山老槐树。
"他往我枕头下塞了个油纸包,转身时我瞥见他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埋了串会动的铜铃。
油纸包里的半块馒头长满绿霉,每粒霉斑都在渗血珠。
我数到第七颗血珠时,房梁突然掉下截麻绳,绳结上还缠着缕花白头发——和今早吊死在村口的刘寡妇发色一样。
坟地的老槐树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树根虬结处立着块无字碑。
张明远往碑前倒了三碗酒,第二碗还没倒完,地底下就传来指甲挠棺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
"磕头!
"他突然掐住我溃烂的伤口。
我膝盖刚碰到地面,整片坟地的土包同时炸开,上百具缠红绳的白骨从地里坐起来。
每具白骨脖子上都挂着铜铃铛,铃铛表面凸起的人脸都在盯着我。
离我最近的那具白骨突然抬手,指骨间夹着片带血的铜铃残片。
张明远夺过残片按进我伤口,腐烂的皮肉下顿时钻出无数青铜细丝,像活物般缝合着溃烂处。
"镇魂铃认主了。
"他撕开道袍前襟,心口处嵌着枚拳头大的铜铃,铃舌竟是半截人指骨。
当第一声鸡啼划破夜空,所有白骨齐刷刷转向东方,铃铛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呜咽。
回村路上,我发现掌心多了个铜钱大的血洞。
张明远扔来块黑乎乎的膏药,贴上去时听到洞里传出铃舌晃动的轻响。
经过祠堂时,供桌上所有铜铃突然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聚成红衣女人的轮廓,对我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
"还有七年阳寿。
"张明远在祠堂门槛绊了下,道袍后摆掀起时,我清楚看见他脊梁骨上钉着七枚铜铃,最下面那枚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当天夜里,三叔公暴毙在祠堂门槛。
人们说他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指缝里塞满了青铜锈屑。
而我在他僵硬的掌心里,找到半块带着牙印的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