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河蜷缩在回春堂褪色的门槛旁,黄杨木捣药杵在石臼里碾出青灰色碎末。
右臂那道暗青色胎记突然灼痛——蜿蜒如星河坠落的痕迹在阴雨天格外醒目,像是皮下埋着条不安分的活蛇。
"啪嗒"捣药杵脱手砸在青石板上。
少年按住突突跳动的胎记,抬头望向西南天际。
九道紫气如蛟龙破云,栖霞山方向虹光贯日,惊得镇口千年槐树簌簌落花。
寒鸦掠过药铺上空,翅尖扫落的雨珠在石板上溅起银花,有朵槐花正落进捣药的臼中。
"天剑阁的剑修老爷们又破境了。
"陈掌柜撩开靛蓝布帘,山羊须沾着水光,"你小子发什么癔症?
柳府的龙胆草再不送去,当心扣你半月工钱。
"楚星河背起半人高的竹篓钻进雨幕,粗麻衣吸饱雨水贴在精瘦的脊梁上。
转过三条幽巷时,鼻尖忽有异香浮动,像是仲夏夜山涧旁盛开的优昙婆罗。
他循着香气抬头,望见柳府后墙探出的紫藤架上,栖着只通体雪白的灵雀。
那雀儿尾羽流转七彩霞光,喙中衔着半片青铜残页。
残页边缘焦黑如被天火灼烧,隐约可见蝌蚪状的暗金铭文。
"霓裳羽..."少年瞳孔骤缩。
七岁那年随父进山采药,雾瘴中见过这般灵禽。
父亲刚说此鸟现世必有异宝,就被暴起的瘴妖撕碎右臂——那只瘴妖额间星芒印记,与他胎记纹路如出一辙。
胎记突然滚烫如烙铁。
白雀歪头打量他片刻,振翅洒落星辉般的磷粉。
光点触及肌肤竟化作蝌蚪状金文,顺着血脉游向胎记,在皮下拼出半阙残破星图。
青铜残页飘然坠落,被他鬼使神差地接住。
"嗡——"残页入手刹那,耳边响起洪钟大吕般的诵经声。
无数金色篆文从页中涌出,在雨幕中凝成虚影:白发道人脚踏星河,袖中飞出七十二柄青铜古剑,剑光织就的罗网正将百丈巨瞳封入虚空。
画面最后定格在道人崩碎成光的瞬间,有块青铜碎片坠向凡尘。
"当啷——"柳府后门突然洞开,楚星河慌忙将残页塞入怀中。
侍女撑着油纸伞碎步而出,伞面上绘着的红莲在雨中妖冶绽放:"回春堂的小厮?
龙胆草给我便是。
"少年递过竹篓时,瞥见门内闪过玄色衣角。
那人腰间悬着的鎏金铃铛无风自动,铃舌竟是半截指骨雕成。
胎记再次灼痛,他低头快步离去,身后传来侍女诧异的低呼:"怪事,这龙胆草怎得结了霜?
"暮色西合时,楚星河蹲在回春堂后院劈柴。
怀中残页突然震颤,引得灶台铁锅嗡嗡作响。
他躲进柴房展开残页,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斑驳字迹上,竟显出《太虚引气诀》五字。
"天枢引气,开阳入脉..."少年默念晦涩口诀,右臂胎记突然亮如灼日。
七道星辉穿透屋顶瓦片,在他周身凝成北斗阵图。
柴垛中的蛀虫纷纷爆体而亡,化作黑烟渗入地缝。
"星河!
"前院传来陈掌柜的怒喝,"水缸又结冰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楚星河慌忙收起残页,指尖触及的水缸边缘果然覆着薄霜。
胎记深处传来细微脉动,仿佛有颗星辰在血脉中苏醒。
子时三刻,乱葬岗磷火幽幽。
楚星河解开粗布短打,月光穿过虬结古柏,在星痕胎记上投下诡谲光斑。
青铜残页遇月华浮空展开,蝌蚪铭文映得墓碑泛起幽蓝。
白日所见幻象再度浮现,这次他看清道人额间亦有星芒。
当北斗第七星摇光移位时,少年突然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喷出精血。
"天枢引气,开阳入脉!
"七道星辉如银河倒泻,灌入三百六十处穴窍。
骨骼爆响如炒豆,毛孔渗出黑红污血,却在星辉中凝成血色冰晶。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啼叫,山涧腾起的浓雾里,隐约有八爪鱼般的黑影在舒展肢体。
阴风卷着磷火冲天而起,夜空凝出百丈漩涡。
漩涡深处隐现青铜巨门,门缝渗出粘稠黑雾。
楚星河双目暴睁,瞳孔化作紫金,背后北斗虚影与巨门轰然对撞。
"轰!
"气浪掀飞周遭坟茔,露出森森白骨。
污血落地腐蚀出丈许深坑,青烟中凝成狰狞鬼面。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少年浑身污垢尽褪,肌肤泛着玉质光泽,指间星芒流转。
《太虚引气诀·天卷》完整标题在残页浮现,边缘纹路与他胎记完美契合。
晨雾中忽闻金铁铮鸣。
楚星河披衣疾奔,望见三里外官道烟尘蔽日。
八匹龙鳞马拉着鎏金车驾破雾而出,玄色旌旗猎猎作响。
旗面天剑阁的剑纹刺得他双目生疼,昨夜幻象中封印巨瞳的古剑纹样,与旗上徽记分毫不差。
车驾忽然停驻。
帘幔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瓷白面容。
青铜傩面女子把玩着鎏金铃铛,铃舌指骨突然转向少年藏身的古槐。
她屈指轻弹,龙鳞马扬蹄长嘶,车辕在青石路面犁出三尺深沟。
"有意思..."女子轻笑收铃,嗓音似冰泉漱玉,"这穷乡僻壤,竟养得出空冥道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