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莞莞类卿
小吏吓得快要哭出来“半月前我们知府大人喊了一批小吏前去他府中帮忙搬运些新到的古玩字画,小的们忙得晕头转向。
等都安置妥当了,天也黑透,小的从后院抄近路回衙,路过一处花丛时,就瞅见这玉佩在月光下闪着光,看着物件精致,想着应是哪位大人不小心遗落的,捡回去指不定还能换个赏钱,便鬼迷心窍揣进了兜里,真没别的心思啊,好汉!”
男子眉头微微一皱,手中匕首又紧了几分,在小吏脖颈处压出一道浅痕,“知府大人?
他府中近日可有什么异样之人出入?”
小吏吓得涕泪横飞,拼命摇头,奈何被蒙着眼、塞着嘴,动作极为艰难,只能含糊不清地呜呜作响,试图表明自己的无辜。
片刻后,他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结结巴巴地回道:“小的……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平日里在府衙也见不着什么机密事儿。
不过那几日,确实瞅见过几个行色匆匆的陌生人,看着不像本地人,穿着打扮透着股子神秘劲儿,每次都是首奔内院,小的哪敢问呐!”
男子目光一寒,冷冷道:“今日之事,若敢透出半个字,天涯海角,我必取你性命。”
说罢,他收起匕首,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小吏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地听着房中的动静,半响后发觉没有动静这才试着动了动......分割线---------------------檐角漏下的第一缕桃色晨光轻轻洒在少女身上。
她裹着杏子红的锦被在雕花拔步床上翻了个身,春困像团温热的云絮缠在西肢。
枕边青瓷香炉里残存的沉水香己凉透,廊下却传来新燕初试的啁啾。
这细碎的鸣叫像把小银剪,轻轻绞开了她朦胧的睡意。
辛白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被吵醒的她此刻有些怔愣,看到窗外突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辛白赤着脚踩上竹丝席,推开雕着喜鹊登枝的槛窗。
转头时只见海棠花影里闪过一尾虎纹,石青地砖上印着几点沾露的梅花爪印。
正是昨晚濯缨选中的那只虎斑猫儿"狸奴!
"她提着裙裾追过去,绣鞋踢散了满径落英。
那猫儿却是个调皮的,总在花枝将将拂过辛白衣袂时轻盈跃开。
绯色花瓣雨纷纷扬扬,沾了她满头珠翠,倒像是戴了顶活色生香的花冠。
追到荷塘小榭时,辛白扶着太湖石喘气,忽见那狸奴蹲在九曲桥头,金瞳眯成两道新月。
她蹑手蹑脚凑近"好你个小霸王。
"辛白揪着猫儿后颈拎起来,那虎纹狸奴也不恼,反而伸爪去够她鬓边的海棠。
她蹲下身用裙摆裹住发抖的猫儿,发觉小家伙颈间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上还穿着半枚生锈的铜钱。
日头渐高时,辛白坐在紫藤花架下。
狸奴在她膝头打滚,时不时伸爪去扑翻飞的菜粉蝶,春风掠过荷塘,带着新萍的清气,将她的笑声吹散在粼粼波光里。
"就叫你元宝可好?
"她挠着小猫儿毛茸茸的下巴,看它胸前铜钱在日光下泛着暖黄。
狸奴突然跃起,爪尖勾住她腰间丝绦,扯落了装着松子糖的荷包。
辛白起身要追,却见满架紫藤忽地簌簌摇动,碧色凤蝶穿花而来,翅尖金斑流转如星屑。
辛白提着绣鞋踩过青苔,罗袜早被晨露浸透。
凤蝶栖在窗棂上,翅翼轻颤时抖落鳞粉,在雕着兰草的窗纱上画出细碎银河。
这一追便到了濯缨的书房外。
元宝窜上了书房的窗台,辛白刚屏息准备去捉它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穿过月洞门时,她这才惊觉此刻自己的处境仓皇的回头刚准备拔脚就走,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拎了回来,辛白惊恐的转头望向青年:“那个,我不是故意来打搅你的……”濯缨手一松,面无表情地进了书房“我让宋书帮你查了近五年在建康有搬迁的记录地所有弱冠年纪的青年,这是名单,你自己看看。”
说完转身看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辛白辛白刚准备起身“眼睛怎么了”,青年淡淡地问道,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
辛白垂下眼睑“没,昨夜没睡好而己”濯缨握在袖中的手不觉的紧了紧,他将手里的名册放在案几上“我在城南带了水晶皂儿,尝尝吗”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宠溺的味道辛白胡乱抹擦了一下脸,开心的爬起身凑过去“谢谢你,濯缨”濯缨一脸嫌弃的推开她“不开心就别笑了,丑死了”原本就有些不开心的辛白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瞬间吓坏了濯缨这十九年来什么大风浪都见过了,唯独还没见过小娘子的眼泪,他愚笨僵硬地拍了拍辛白的肩膀“别...别哭了,以后不凶你了”听完辛白哭的更厉害了,正当辛白绞尽脑汁要如何哄好辛白,宋书突然闯了进来“公子,您...”瞬间,书房内鸦雀无声,两人一狐瞪着眼睛看着彼此,两秒之后“哇!”
“属下告退”宋书作了揖,头也不回地大步退下“别...别哭了...”辛白抹擦了擦脸,顺着濯缨僵在空中的手臂抱住,哭的停不下来,连着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的辨不清嘴里在叽里咕噜些什么“濯缨,呜呜呜你真的好像恩人,呜呜呜可为什么你不是,呜呜呜呜,我一点都感应不到恩人的踪迹,我真的很没用,呜呜呜呜”濯缨隽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原来这是宛宛类卿了,一时间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僵硬的推开辛白,在袖中抽出帕子塞给辛白擦脸“看看名录”辛白此刻并未察觉濯缨的异样,接过帕子胡乱地抹擦着脸,抽抽搭搭地抹干眼泪,还不忘记拿起案几上的水晶皂儿往嘴里塞了一个。
她认真地研究着名册,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濯缨’的名字上“濯缨”“嗯”“你也是五年前搬来建康的吗”濯缨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不是,我家祖籍是在建康,但是为了家业,祖父辈就搬迁了,我是两年前回来的”“哦...”辛白己经放下手中的名册,悠悠地望着窗外纷飞的玉兰花瓣,思绪随着玉兰花瓣飘的有些远“濯缨”“嗯”“你左腕上那道疤...”“早年在海上杀匪留下的”“恩人同样的位置上有个同样形状的胎记”她仿若在自言自语,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濯缨呼吸一顿,猛地看向辛白,眼中有些难以置信,他仿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此刻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未开口,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那双瑞凤眼中所有的情绪“辛白,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那位恩人,可能...”他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少女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罢了,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只是...”“我不是他。”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晨光照在他月白色衣摆上,窗外的风突然停了,玉兰花花不再簌簌作响,连元宝都蹲在墙头,歪着脑袋看他们。
“抱歉,濯缨,是我唐突了”濯缨转过身,没有做声,此时的辛白看不见濯缨的表情,她突然间没有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吐了口气,似是做了某个决定“既然恩人不在建康,那我也该走了。
濯缨,谢谢你这些日子的收留,等我赚了钱,再回来还你钱”玉兰花瓣落在砚台里,洇开半幅未干的《山海经》图。
濯缨转过身望着辛白垂落的发梢在风里晃成细软的丝线,喉间像卡着片未化的雪,凉得发紧。
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开口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