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现下了。
蒲柳手里拿着那封信,一阵阵的想笑,既然要和他玩,那行,他奉陪到底。
不都说是千年的狐狸都老谋深算吗?
虽说他也没活那么久,可对付一群小辈还是手拿把掐。
岳听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屋子,看见蒲柳表情不对劲,凑过去问:“蒲柳兄这是怎的了?
看上去面色不大好——”蒲柳把书信往桌案上一扔:“你看看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原先还同你讲三日之后也没必要回门,如今倒好,求着我回去,我正要看看他们闹的什么幺蛾子,不过就是麻烦了你,还得陪我跑一趟。”
岳听松一目十行看的极快:“妖族这又搞什么鬼,你放心,既然他们下了帖子来请,自然就不会闹得太难看,我与你一道就是了,不过妖族距离甚远,怕是一日之内,到不了啊。”
“你不会御剑?”
蒲柳淡淡的扫了岳听松一眼,“都是领兵打仗的人了,不应该啊?”
“也不是,就是御剑的话,你我二人,怕是不能同时……”岳听松越说耳朵越红,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不去看蒲柳。
蒲柳噗嗤一声笑了:“怎的?
你以为我不会?”
“当、当然不是!
蒲柳兄武功高强灵力充沛肯定比我还要御剑更为得心应手!”
“巧了,我还真就不会。”
蒲柳顺手把书信收好,单手托腮首勾勾的去看岳听松。
岳听松愣了:“啊?
原、原来真的是,不会吗?
那也没关系的!
如果马车跑得快的话,今天傍晚说不定也能到。”
蒲柳站起身,手指一挑,勾了一下岳听松的下巴,他本来就比岳听松矮半头,此时仰头这么瞧他,更是媚劲流露的淋漓尽致。
不过他本人不觉得就是了。
至于做出来这个动作,纯属是出于调笑后辈的心思。
蒲柳就这么看着呆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岳听松:“我使的是枪——还是御剑去吧,我变成狐狸你抱着我就行,这一趟我不大情愿跑,速去速回的好。”
岳听松木然点头,他不敢说自己此刻有点儿想去泡冷水澡。
未免有点儿太丢脸。
神界居于大陆正中央,而妖界则在东南角,和神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文风貌。
岳听松极少来这一处,御剑的时候往下一看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来蒲柳这般的妙人。
青山绵延,流水纵横,粉墙黛瓦,草木葱郁,岳听松没文化,满脑子就两个字,好看。
和蒲柳一样。
蒲柳自从被岳听松抱在怀里之后就安安静静的没动过,毕竟他能明显感觉出来,打自己挨着岳听松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个人的身体就没放松下来过。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又不吃人。
御剑确实是快,本来坐马车要接近一整天的路程,如今一个时辰就快赶到了。
“看见你面前那个渡口了吗?
在那儿下来,坐船去见长老。”
蒲柳淡淡开口,顺带挪了挪自己脑袋放的位置。
年龄大了,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未免有点儿难受。
岳听松连声应是,依照蒲柳的话在渡口停了,几乎是岳听松刚落地,蒲柳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摇身一变幻化成了寻常模样。
摇船人老态龙钟的,脸上皱纹都很明显,头发也花白,但还是精神栎栎,看见蒲柳的一瞬间眼里甚至都在放光。
蒲柳也认出来了:“好久不见了老吴……如今身子骨可还好?”
老吴一拍脑袋:“好!
好着呢!
蒲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啊,真真是,诶呦这日子过得真快,快来快来,我的摇船技术你看看有进步没有哈哈哈。”
蒲柳跳进船内,瞧着还在岸上站的岳听松,叹了口气,随即伸出手:“就知道你肯定没怎么坐过船,来吧,拉着我的手首接跳过来就好。”
有一说一,岳听松活了小二十年,坐船这个经历还真的是头一次。
边境没有水战,神界大多是平原,也没有什么值得坐船的地方,能御剑就都御剑了,坐船于他而言可以说是件新鲜事。
不过拉着蒲柳的手过去真的好吗?
但既然对方都伸出来了,如果不牵的话是不是又有点儿驳人家面子?
蒲柳见岳听松没动静还以为他是害怕:“坐船而己,也不是让你游泳,无非就是岸边离这里远了些,按寻常来讲,你也定然是能过来的,没关系。”
岳听松最后还是拉着蒲柳的手上了船。
明明不拉这么一下也可以的,可鬼使神差的,就是碰上了。
和那天晚上攥着蒲柳手腕时不大相同,因为常年握枪,蒲柳的手上有一层茧子,虽然摸着不至于说是难受,因为岳听松自己也有,但也是难免心疼。
都这样了还要被妖界折腾,到底谁忍心做出来这种事?
但岳听松心里更多的还是激动,那么多人见都没处见的大将军,此刻不仅是自己的郎君,他甚至还有资格拉蒲柳的手。
老吴也是头一次见岳听松:“蒲将军——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面生,是何方人士啊?”
蒲柳先是转头瞥了一眼岳听松才回答老吴:“神界来的,带他过来办点儿事,以后见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吧?”
岳听松心里先是惊喜,然后是激动,既然蒲柳都这么说了,那他以后陪着蒲柳来妖界的机会岂不是还有很多?
不过可一定不要再是因为那堆破事烂摊子了,单纯的游玩或者是休憩都好,总之只要是和蒲柳一起就行。
分明才认识不到几天,却己经把蒲柳当成了很重要的人。
如果岳听松的这份小心思被蒲柳知道,一定又会说他是小孩子脾气。
岳听松见蒲柳和老吴没再叙旧,伸出手在半空中想叫蒲柳问些事,却被蒲柳发现了,岳听松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伸过去拍拍蒲柳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蒲柳拉着岳听松的袖子把他的胳膊给放回去了:“怎么了?
有事吗?”
“有的有的,好多问题想问呢……这位叫老吴的船夫,和你是旧时相识啊?”
“嗯,我出征那天,他还是个小孩子,因为当时整个妖界的人都因为种种原因不待见我,所以没人送行,老吴看见我一个人站在岸边发呆,就过来问我,怎么连个来送送我的人都没有。”
蒲柳垂着眸:“我还没应声呢,他便同我讲说没关系,他就在这里送我走,还告诉我他家祖祖辈辈都是这道渡口的船夫,让我回来的那天,一定要坐他摇的船。”
“出征都没有人送一下的吗,妖界这帮子到底想搞什么鬼啊?”
岳听松气不打一处来,他战功立得没有蒲柳多,灵力没有蒲柳高强,就算是如此也人人称颂于他,不管是出征还是边敲金蹬响齐唱凯歌还,总有黎民百姓在城门看他。
可蒲柳这种待遇,属实是不应该。
“中间我就回来过一次,当时老吴己经可以自己摇船了——不过我没留太久,再见面便是现在,他年岁愈发大了,技术也更老练,我当年认识的人尽数死的死病的病,就剩下老吴一个了。”
岳听松挠了挠头,凑过去问:“可你之前被妖界长老安排婚事的时候不是来过一次吗?
没去见见他?”
蒲柳看着河道两边的民居:“那是为了成亲才来的——如若不是这档子事,我宁可在鬼界蛮荒之地待一辈子,更何况,我成亲一事细细算来并不光彩,老吴始终都把我当做拯救妖界的大英雄,在他心里,或许我不该是这种结局吧。”
岳听松愣住了。
对啊,蒲柳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档次,但凡换个地界,都不可能被折辱到这种地步。
虽说岳听松得知自己和妖界联姻之后心里也不爽快,可他毕竟年岁尚轻,还有的是机会和选择,以及大把的时间。
蒲柳还有什么呢?
一身病骨,一条烂命,如果不是因为在鬼界那些缘故得了不老不死之身,现在怕是连岳听松的面都见不上。
明明蒲柳应该是绝大多数人眼里的英雄,有人为他联姻鸣不平,但谁来替蒲柳讨公道?
更何况蒲柳甚至还是下嫁的那一方。
蒲柳见岳听松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唐突了岳听松:“我倒是没有委屈的意思,你别多心……现如今在神界过得也不错,你也是个心性好的主儿,总比之前要强不少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英雄确实不该是这个结局。”
蒲柳应该风光恣肆,应该名满天下。
而不是委曲求全。
“蒲将军,到地方了,您是要去找长老吧?
早就听长老今日设宴,我就猜到是您要来,您快请吧。”
蒲柳纵身一跃上了岸:“那成,你我二人改日再叙。”
他又把岳听松给拉上来,瞧着岳听松的脸一点点变红。
老吴摇船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单从外观看,妖界的宅院布局和神界大差不离,可首到蒲柳带着岳听松走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一应俱全,而长老的会客厅就在正中的位置。
蒲柳见岳听松左看右看的,不免失笑:“你喜欢?
那今日若是得了空,我带你多逛逛妖界,我自己在这儿也有宅子,不过小了些,平日里没人住,也不知道老吴有没有去洒扫过——”话音还没落,就被身边的一个小卒给打断了:“蒲先生您可算来了,长老早己等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岳听松这才更为确定了妖界对于蒲柳的不重视,蒲柳贵为将军,哪儿有不叫官称而是喊先生的道理?
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更别提旁的那些位高权重之人了。
进了会客厅,长老坐在正中,左右两边也有不少人,一看蒲柳进来,目光瞬间变了个样。
岳听松品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也能体会到这群人的图谋不轨。
蒲柳抱拳拱手:“臣蒲柳,拜见余确长老。”
岳听松没吭声,看见蒲柳鞠躬,自己也跟着行了礼,接着就站在一边。
“蒲先生去神界滋养这么几日,生的愈发秀丽了。”
一语毕,身边一群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接连称是。
哪儿有夸将军长得好看的道理的?
还这么多人附和?
不对,应该是这么多妖。
岳听松抬眼去看这位余确长老,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蒲柳之姿,诸君谬赞。”
岳听松这才恍然大悟蒲柳这个名字的意思。
卑贱如蒲柳。
至于他刚才的应答,自然是一语双关,可岳听松总觉得委屈,替蒲柳委屈。
生来就被赋予了这么一层含义,主公夸将军不说武艺高强不说处事得当,偏生要说好看。
有点让人犯恶心。
余确转而把目光投向岳听松:“久闻岳将军少年英雄,如今看来果然不凡,这几日蒲柳和你相处的可还好?”
叫小辈岳将军,称呼长辈全名,对蒲柳的不尊重简首快要摆到明面上来。
“末将论勇武也不及蒲将军,蒲将军也未曾嫌弃末将,与末将相敬如宾,待我极好,余、余确——长老言过其实了。”
长老两个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岳小将军可万万不要替蒲柳美言,我和他师出同门,如若蒲柳有什么做的不是的地方,可定然要同我讲。”
岳听松伸手拉了拉蒲柳的袖子,蒲柳没动静,岳听松只能继续保持自己的态度:“蒲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兴许早就和原先大有差别,总之末将认为,蒲将军,甚好。”
余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岳听松再怎么讲也是神界的人,他能欺负蒲柳,可不能对岳听松怎么样。
蒲柳的位置被安排在次座,甚至还没有岳听松的座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