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击
殿下待他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她从前跟着先皇后,先皇后去了之后就调来了东宫,因着太子殿下身份的特殊性,诺大的东宫,也就她跟素心两人平素里接触太子多些,可这丫头性子也太过单纯……"你倒是心宽。
"玉嬷嬷摩挲着暖炉上凸起的螭纹,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宫里的主子们..."话到舌尖又生生咽下,化作一声叹息。
素心忽然凑近半步,檐角铜铃叮当声里,少女温热的呼吸拂过老嬷嬷耳畔:"嬷嬷可知冬祭之前有一夜里,殿下教我认北斗七星?
"她指尖在嬷嬷掌心画了个残缺的勺形,"殿下说第七星摇光最亮的时候,就该烧旧历换新历了。
"玉嬷嬷浑身一震,翡翠镯磕在暖炉上发出清响。
她望着小宫女蹦跳着去添灯油的背影,突然觉得廊下的风雪都凝成了冰棱。
翌日,清凰就着鎏金暖手炉的微光,将朱砂笔悬在《起居注》上。
"二殿下今日又往含章殿送了红珊瑚。
"素心研磨的腕子顿了顿,"说是南海新贡的...""搁在库房落灰便是。
"笔锋突然刺穿纸背,在青玉案上划出细痕,清凰望着那道裂痕轻笑,恍如看见陆靖尧前世被鸩酒腐蚀的咽喉,一样的死法,不一样的是,陆靖尧死在前头,死在她手里。
窗外雪粒子敲打窗棂的声响,与记忆深处冷宫檐角的铁马声重叠。
她蘸取朱砂在六皇子名讳上画圈,殷红如腊月梅梢头将坠未坠的血珠。
谁能想到那个蜷缩在霉烂被褥里的少年,经年后会握着北境十二州的兵符踏破宫门?
清凰晨起梳妆时,素心发现顺祥宫送来的镯子在炭盆烘烤下泛出光来,惊呼道:“殿下,那镯子竟会发光?”
清凰微微勾起唇角:“拿过来给孤看看。”
殿下把玩着这镯子,冷笑出声:"令妃娘娘倒是贴心,连本宫炭火地龙的温度都算准了。
"素心正寻思着殿下此话何意,就听清凰说道:“素心,你也来看看。”
玉嬷嬷想要出声阻止,这么珍贵的镯子,若是不慎摔碎,该当如何是好?
可是天真的小丫头己经激动地接过来,拿在手心把玩。
清凰吩咐道:“嬷嬷,孤该喝药了。”
玉嬷嬷俯身行礼出去了。
素心指尖抚过翡翠断面,冰裂纹在晨光中绽开蛛网般的幽蓝。
清凰起身,像是没注意似得,绊倒了素心,镯子磕在地上,瞬间碎成两半。
素心连忙跪地不起。
岂料清凰只道无妨,让素心收拾了去。
"殿下,该进药了。
"玉嬷嬷端着缠枝莲纹药盏进来时,瞥见素心正将碎成两半的翡翠镯子收进螺钿匣——今晨顺祥宫才遣人送来的慰问礼就这样摔了?
清凰舀着漆黑的药汁,想起前世令妃抚着白玉念珠的模样。
她勾唇一笑:“素心,把那镯子给嬷嬷。”
素心不解,但仍然听令行事,将收进匣子的断镯交给玉嬷嬷。
玉嬷嬷自是不解,惶惶然接过。
清凰将漆黑的药一口饮尽:“嬷嬷去御花园转转吧。”
深宫浸淫几十年的人了,就是再不明白,也猜到了一二,这镯子怕是不简单。
她恭敬应是。
"嬷嬷看这雪,"她忽然推开雕花槛窗,由着寒风卷起未束的长发,"落在凤凰纹瓦当上是雪,落在乱葬岗枯骨上也是雪。
"玉嬷嬷捧着药碗的手蓦地收紧,听见身后素心打翻香炉的动静。
"奴婢这就...""不必收拾。
"清凰截住小宫女的话头,赤足踩过尚带余温的香灰:"传令尚宫局,明日把东宫西角门的门闩换成玄铁的。
"容嬷嬷想提醒主子玄铁需用陨石锻造,仅帝王可用,此举实为僭越,但瞥见清凰一脸悠然自若的样子还是止住了话头。
当最后一片雪融在鎏金手炉上时,她己用胭脂在铜镜背面勾出完整的棋局。
二皇子是卒,三皇子是车,西皇子是相,而冷宫那位...笔锋在镜面拖出猩红的轨迹,最终停在西北角——那里映着窗外将圆的月。
她这个太子,原本不过是父皇用来制衡朝局的一颗棋子罢了。
既然己身在棋局,岂有只守不攻的道理?
玉嬷嬷捧着碎玉退出殿外时,特意让半截镯子包在滑溜溜的锦帕里。
寅时末的薄雾还未散尽,御花园东角的鹅卵石小径己凝满露珠。
那截断成月牙状的翡翠镯子卡在两枚黛青色卵石之间,晨光穿过金丝桃枝桠,正巧落在镯子沁出蓝纹的断面上。
卯时二刻,打着哈欠的洒扫宫女提着竹帚经过此处。
领头的圆脸宫女瞧见石缝里的翠色,刚要弯腰去捡,被年长的嬷嬷用帚柄敲了手背:"仔细你的眼力见儿,没瞧见那裂纹里渗着药汁子?
"一行人匆匆绕过石径,谁也没敢多看一眼。
辰时的钟漏刚响过第一声,御河桥那头便传来细碎的铃铛声。
五公主的乳母抱着个雪团似的缓步而来,那犬儿不过巴掌大小,浑身长毛用银线扎成八个小髻,颈间挂着鎏金铃铛,铃舌早被棉絮塞住——这是令妃特意吩咐的,免得惊了圣驾。
元景五年冬,云嫔诞下五公主时落了血虚之症,鎏金暖阁里的参汤药气经月不散。
元景帝望着襁褓中孱弱的婴孩,最终命人将紫檀木摇篮抬进了顺祥宫。
令妃接过白玉长命锁那日,正逢大雪压折庭中红梅。
她隔着雕花窗棂望向偏殿,云嫔素白的面容映在琉璃镜中,像幅褪了色的工笔画。
乳母抱着啼哭的婴孩不知所措时,令妃己褪了护甲,用浸过玫瑰露的绢帕轻拭婴孩额间朱砂痣。
"既给了本宫,便是本宫的女儿。
"她指尖拂过内务府新呈的玉牒,看着"陆羲和"三字被朱砂笔圈定。
顺祥宫的地龙烧得极旺,却暖不透云嫔差人送来的金丝楠木拨浪鼓——那物件始终搁在博古架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