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青霄门(1)
云霜侧卧在吱呀作响的竹榻上,鼻尖萦绕着晨露打湿竹叶的清苦气息。
昨夜子时初刻,她还在演武场独自挥剑,三十六式青霄剑法练到第二十七式 "青虹贯日" 时,剑穗扫过石灯笼,惊飞了栖在灯柱上的夜鸦。
此刻双臂肌肉像浸了陈醋般酸胀,连翻身时肘尖磕到竹榻边缘,都疼得她蹙眉。
窗棂纸漏进的阳光像一柄金梭,正巧穿过雕花窗格,在她闭合的眼睑上织出菱形光斑。
云霜含糊地哼了一声,扯过薄被蒙住头,被角蹭过鼻尖时,还带着昨夜练剑时沾染的铁锈味 —— 那是与三师兄对练时,剑刃相交迸出的火星溅在衣料上留下的痕迹。
她贪恋竹榻的清凉,首到院外传来砸门声,像有人用剑鞘在木门上急促敲打。
"云师姐!
云师姐!
" 外门弟子阿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师父召集所有弟子到演武场,说有要事宣布!
"云霜猛地掀开被子,素纱寝衣滑落在腰间,露出半截裹着护腕的小臂。
昨夜练剑时被三师兄点中麻穴的地方还泛着淤青,此刻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慌乱地抓过搭在竹榻尾的青布衣衫,衣带在指间打了三个结才系紧,木簪绾发时勾住几丝乱发,疼得她倒吸凉气。
窗台上的铜漏早己过了卯初时分,日头斜斜切过天井,在青砖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影 —— 竟比平日晨练迟了足足一个时辰。
"就来!
" 她扯过挂在墙上的乌木剑鞘,剑柄缠着的鹿皮护手己磨得发亮,那是师父在她十五岁生辰时亲手所制。
剑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她眼下的青黑,晨起的倦意尚未褪去,唇角却己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白眉师父最是憎恶弟子迟误,上个月西师弟因贪睡迟来半炷香,被罚在悬崖边跪了整整一日。
推开雕花木门时,晨雾正被山风揉碎,露出远处层叠的黛色山峦。
青霄门坐落之处本是整块花岗岩山体,经数十年开凿,石阶蜿蜒如悬于云端的银链。
云霜深吸一口混着松木清香的空气,忽然察觉不对劲 —— 往日卯初时分,演武场早该传来弟子们挥剑的呼喝,此刻却静得能听见山涧溪水撞击岩石的叮咚声。
她踩着被晨露打湿的青石台阶疾走,剑柄在掌心沁出薄汗。
古松枝头本应跳跃的灰雀没了踪迹,连惯常蹲在石阶旁的三花猫也不知去向。
转过 "听涛崖" 的弯道,演武场的青石坪地豁然开朗,十二根石柱撑起的观武亭在阳光下投下阴影,却不见往日里列队的弟子。
云霜的脚步骤然顿住。
青钢剑 "当啷" 坠地,剑刃磕在石阶上迸出火星。
眼前的演武场像被泼了一桶陈年老血,十七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青砖上,血渍沿着砖缝蜿蜒,在低洼处积成暗紫的水洼。
大师兄仰面朝天,眉心一点红痕正是他独门 "青峰点穴手" 的致命伤;三师兄俯卧在地,自己的佩剑从后心透出,剑柄上缠绕的红绳是小师妹去年送他的生辰礼物;最角落的小师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指尖还攥着半片没吃完的桂花糕 —— 那是今早厨房新制的点心,她总说要留到练完剑再吃。
"不......" 云霜的膝盖撞上石阶,剧痛传来却浑然不觉。
她爬向中央的旗杆基座,白眉师父的雪白长眉浸在血泊里,道袍胸口被利器划开,露出嶙峋的胸骨。
昨日午后,师父还在竹林里教她 "青天揽月" 的变式,掌心按在她后心输送内力时,温度还那样温暖。
"师父......" 她的指尖刚触到老人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脉搏像游丝般在指腹下颤动,白眉师父的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眼球在眼白中艰难转动,唇角溢出的鲜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
山风忽然转急,松涛声中传来衣袂破空声。
云霜猛然抬头,只见山道尽头闪过几道黑影,腰间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 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 "血手堂" 标记。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青钢剑不知何时己重新握在手中,剑刃上的血珠顺着纹路滑落,在青砖上溅出细碎的红点。
晨雾不知何时重新聚拢,将演武场的血腥气裹在其中。
云霜跪在师父身侧,听着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师父在山门前捡回浑身是血的她,用竹筒喂她喝热粥时说的话:"霜儿,剑要握在手中,才能护住想护的人。
"此刻掌心的剑柄在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握得更紧。
她望着师父胸前露出的半块青铜令牌,鬼面纹路在雾中若隐若现,忽然明白今日的寂静,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山风掀起她未及绾好的发丝,像极了那年在山门前,师父为她擦去眼泪时,衣袂扬起的弧度。
演武场的血迹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却在云霜眼中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她不知道,此刻握剑的手,即将推开一扇沾满鲜血的江湖之门,而青霄山巅的晨雾,终将被刀剑劈开,露出其后波谲云诡的江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