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在左腕系一根蓝色发绳——不是上周送给林辰的新款式,而是母亲亲手绣了“婉”字的旧物,绳结处的丝线经过三年摩擦,早己泛出温柔的毛边。
拐过双杠区时,她瞥见沙坑边缘躺着个银色物件,在晨露里闪着微光。
蹲下身才发现是支钢笔,笔帽歪扭地卡在笔杆上,金属笔夹处刻着极小的“LC”,笔画边缘还沾着干涸的墨渍,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谁这么不小心?”
她轻轻拧正笔帽,发现笔尖己经折弯,墨囊也摔裂了,墨水在沙粒间晕出深蓝色的泪滴。
广播台的寻物启事在七点整准时响起,甜美的女声混着晨间新闻的杂音:“物理系林辰同学遗失一支刻有‘LC’的银色钢笔,捡到者请送至二号楼值班室……”宋婉君攥着钢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想起三天前图书馆顶楼,那个手腕缠着蓝色发绳的少年,钢笔吊坠在阳光下划出的银色弧线。
梧桐树下的流浪猫“阿黄”正用尾巴扫她的运动鞋,她蹲下身撕开猫粮袋,指尖还残留着钢笔的金属凉意。
橘猫凑过来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运动鞋与地面摩擦的刺啦声。
“同学!”
清冽的男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宋婉君抬头,看见林辰正向她跑来,校服领口大敞着,露出苍白的锁骨,手腕上两根蓝色发绳随着动作上下翻飞,旧的那根恰好露出绣着“婉”字的绳结。
“是这支吗?”
她举起钢笔,晨雾在笔尖凝结的水珠恰好落在“LC”刻字上,像一串未说完的省略号。
林辰的眼睛亮起来,指尖颤抖着接过钢笔,指腹轻轻抚过刻字:“昨天做实验时从口袋滑出去的,没想到被你捡到。”
他的校服袖口沾着可疑的蓝紫色粉末,应该是化学实验室的残留物,却在宋婉君看来,像极了钢笔摔裂时溢出的墨渍。
阿黄突然跳上宋婉君的膝盖,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腕。
林辰慌忙蹲下身,校服裤腿立刻沾满沙粒:“有没有划伤手?
这支笔其实……”他忽然注意到她腕间的发绳,瞳孔微微收缩——和自己内层那根绣着“婉”字的旧发绳,分明是同一根。
“其实它对你很重要吧?”
宋婉君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钢笔塞进校服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笔尖弯了,墨囊也坏了,不过二号楼楼下有文具店可以修。”
晨雾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说话时呵出的白气与林辰的重叠在一起,在冷空气中画出短暂的同心圆。
林辰忽然想起三天前图书馆顶楼,她踮脚够书时发绳擦过书脊的样子,想起自己鬼使神差地捡起她遗落在操场的发绳,想起母亲去世前送他的这支钢笔,笔帽内侧刻着父亲名字的缩写“LC”。
“这支笔是我爸留给我的。”
他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两根发绳,新的那根是她送的,旧的这根……原来从一开始,命运就把他们的信物缠在了一起。
“给你。”
他掏出颗水果糖,糖纸是和她发绳同色的天蓝,“上次图书馆的谢礼,一首放在运动服口袋里。”
宋婉君接过糖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钢笔和做实验留下的印记。
糖纸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阿黄跳下她的膝盖,尾巴尖扫过林辰的运动鞋。
“你的发绳……”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脸红着别过脸。
梧桐叶忽然哗啦哗啦落下来,有片金黄的叶子恰好卡在林辰的钢笔吊坠上,他伸手去摘时,宋婉君看见他腕间旧发绳的“婉”字绣线,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其实我那天在操场捡到它。”
林辰终于鼓起勇气,指尖捏住旧发绳的绳结,“看见绣着‘婉’字,就猜主人名字里有个‘婉’字,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被晨雾吃掉了尾音,“后来在图书馆遇见你,才发现原来‘婉’是‘婉君’的‘婉’。”
宋婉君的心跳忽然漏掉半拍,想起母亲去世前一晚,在台灯下一针一线绣发绳的样子,说“婉君”的“婉”要藏在绳结里,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家人的牵挂跟着。
眼前的少年,正戴着母亲留给她的发绳,而她,此刻戴着母亲买的新发绳,命运的丝线,早在他们相遇前就悄悄打了个结。
“那支钢笔……”她忽然指着他内袋,“”LC“是你的缩写吗?
林辰,Lin Chen?”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梧桐叶,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碎成金箔。
林辰点头,喉结在苍白的脖颈上滚动:“我爸姓林,妈妈姓陈,这支笔是他们结婚时买的。”
他忽然低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其实那天在图书馆,我故意把《英国文学史》放错区,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拿。”
宋婉君的脸“腾”地烧起来,想起顶楼那个阳光斜切的午后,他假装路过时袖口掠过自己肩膀的温度。
原来不是偶遇,是少年笨拙的试探;原来那支刻着“LC”的钢笔,不仅是信物,更是他打开话题的钥匙。
阿黄不知何时又蹭回她脚边,尾巴卷住两人的鞋带。
林辰蹲下身帮她捡掉落的猫粮袋,指尖触到她帆布包上的木质书签——刻着“万卷”二字,正是他上周在旧书店见过的那款。
“你常去‘时光漫’书店?”
他忽然问,“我看见你在店主的留言本上写过诗,用蓝色钢笔,字迹像小楷。”
晨跑的人渐渐多起来,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
宋婉君看着他手腕上两根交缠的发绳,忽然发现旧发绳的“婉”字绣线,不知何时勾住了他校服袖口的线头,像不愿分开的羁绊。
“其实我早该认出你的发绳。”
她轻声说,指尖轻轻解开那个线结,“我妈妈说,绣着名字的发绳,总会遇到珍惜它的人。”
林辰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晨光里,他看见她指尖的温度融化了钢笔尖的晨霜,看见她睫毛上的雾珠折射出七彩光斑,忽然想起昨夜在实验室算错的公式——原来有些相遇,不是偶然,是命运早就算好的最优解。
“那……”他站起身,校服口袋里的钢笔硌着掌心,“中午要不要一起去修笔?
二号楼楼下的文具店,老板娘会做桂花糖,你上次在图书馆说喜欢桂花味。”
宋婉君愣住,想起三天前随口说的话,原来他都记在心里。
梧桐叶落在她发梢,林辰伸手替她摘下,指尖掠过她耳后时,两人同时听见对方加速的心跳声。
晨雾完全散去时,操场上铺满金色的阳光。
宋婉君握着那颗天蓝糖纸的水果糖,看着林辰走向操场另一侧,校服后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处淡淡的淤青——大概是昨天做实验时不小心碰的。
而他手腕上的两根发绳,在奔跑时扬起小小的弧度,像两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拆开糖纸放进嘴里,清甜的桂花味在舌尖漫开,宋婉君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有些缘分,就像钢笔尖的墨,初时以为是污渍,后来才发现,是写进生命里的诗。”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钢笔印,那是刚才接笔时不小心沾上的蓝墨水,此刻正渐渐渗进掌纹,像极了少年眼底藏着的万千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