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煤渣方程式
父亲在三分线外垒起煤渣山，三十七个矿泉水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反光，瓶口结的冰棱像倒悬的钟乳石。
“移动靶。
“父亲解开军大衣，露出里面泛黄的劳保棉袄。
他冻紫的手指从麻袋里抓出鹅卵石，那些***的河石在军工手套里叮当碰撞，让我想起母亲输液时的玻璃药瓶。
煤渣堆炸开的瞬间，我的球鞋与水泥地冻成的冰壳发出撕裂声。
第14号瓶身的缝衣针刻痕刺痛视网膜——那是我完成一万次命中的计数标记，每道划痕里都嵌着橡胶球的碎屑。
鹅卵石如霞弹般装来，在零下29度的空气里划出6色弹道。
第七次变向时，左踝监测芯片突然报警。
去年省青赛被垫脚的场景闪回：对方AJ19气垫鞋的碳板在我骨膜上擦出火花，裁判的哨声和胫骨碎裂声在耳膜共振。
此刻我強迫重心右移两厘米，这个父亲用导弹轨道公式计算出的避险角度，让第23次出手划出反常抛物线。
篮球穿透第12个瓶0的利那，带起的旋风掀翻相邻两个标靶。
父亲扬起眉毛，军大衣袖口露出的心电监护仪导线闪着银光--他总说那是收音机天线。
“再来。
“父亲咳嗽着往煤渣堆泼水，液体在半空就冻成冰雾。
我瞥见他藏在煤堆后的氧气瓶，蓝色漆面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火箭，那是我六岁时的手笔。
子夜时分，我的远动袜己经和球鞋冻成整体。
父亲突然搜过我的右手按在煤渣上，棱角分明的研石刺破掌心。
“记住这种触感，“他往伤口撒火药似的云南6药，“等你摸到NBA的地板，会比这烫一百倍。”
我们都没发现暗处闪烁的红外摄像头。
浙江商会资助的青训教练正在三公里外的暖气房里，通过热成像仪观察我的肌肉收缩频率。
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我每次变向形成的热力图像正被编译成数据包，后缀名显示着”.scout".凌晨三点收工时，父亲从怀里掏出铝饭盒。
冻硬的高梁饭中央嵌着颗卤蛋，蛋黄上用辣椒酱画着投篮抛物线。
我嚼着冰碴饭团，看他把我的训练数据刻在火车轮毂上--那些本该记录里程数的钢齿，此刻咬满跳投命中率与体温流失速率的函数方程风雪突然狂暴，父亲剧烈佝偻的背影让我想起车间里报废的蒸汽阀。
当他转身时，我清晰看见氧气面罩上的冰霜全现肺叶状裂纹。
篮架在狂风中***，母亲的红围巾早被替换成工业滤布、但今夜它发出的鸣咽与十年前一般无二。
最后一组训练，我故意让篮球擦倒第37号水瓶。
父亲勃然变色，却在俯身扶瓶时漏出藏在大衣里的CT片--诊断报告上的“肺部阴影“正被雪花噪点吞噬。
我默默加重右手指压，让掌心血渍渗入篮球纹路。
这个由108个防滑口点组成的血色星图，将在十年后触发基因检测仪的警报。
返家路上，父亲用扳手敲击铁路信号灯杆。
不同频率的金属震颤里，我听见他正把毕生绝学编译成密码：长音是转身跳投的扭矩系数，短促连击是欧洲步的夹角算法。
道旁冻僵的野狗突然蹿出，惊飞他口袋里滑落的止痛药瓶，棕色药丸在雪地上滚成省略号，指向远方正在拆迁的厂区。
澡堂锅炉房的破窗漏出昏黄光线，我在雾气中看见身上新添的淤青组成星座图。
父亲用军工保温壶往我背上浇中药汤，突然说：“NBA的三分线比这里远1.32米。
“我数着墙上瓷砖裂缝，那些裂痕走向竟与母亲最后的静脉输液管惊人相似。
当夜我偷走父亲藏在工具箱底的训练日志，泛黄纸页上除了弹道计算公式，还夹着母亲住院时的体温记录。
两种曲线在坐标纸上交错缠绕，像DNA链般螺旋上升，在第七天的高烧峰值处标注着：今日小海首次命中十米投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