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抠门板,每一下都带着黏腻的摩擦声。
少年攥紧铜铃缩在门后,透过糊窗纸的破洞往外看——三个穿红袄的女人正抬着棺材,棺材缝里渗出的黑血在雪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为首的女人突然转头,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嘴唇裂到耳根:“找到你了……”陈九斤后背撞上冰凉的土墙,铜铃“当啷”砸在门槛上。
烟袋锅子带着硫磺味怼进他眉心:“怕了?
当年你爷爷挖我坟头的时候,可比你这胆子大多了。”
胡三太爷的灰布褂子无风自动,烟袋杆上刻着的“胡”字泛着青光。
陈九斤感觉天灵盖像被冰锥刺穿,眼前炸开团绿火——那是爷爷临终前攥着的黄纸符咒。
“开马绊!”
老头一声暴喝。
房梁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三只火红狐狸蹲在房脊阴影里,绿莹莹的眼睛映着满院纸钱。
母亲瘫坐在地,手中保家绳断成两截,铜钱滚到供桌底下。
陈九斤突然头痛欲裂,耳边响起苍老声音:“跑!
去地窖!”
他转身要逃,后腰却被冰凉的手抓住。
抬棺材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裂开的嘴角淌出黑血:“胡三,你竟敢用活人当马绊……”再睁眼时,陈九斤站在乱葬岗的乱石堆上。
月光把坟茔照得惨白,磷火在残碑间游荡,风中飘来断续的童谣:“七月半,抬棺材,新坟冒血鬼门开……”“走!
去白老太太的坟头取仙家印!”
胡三太爷的烟袋指向东南方。
陈九斤刚要迈步,脚踝突然被冰凉的手抓住。
抬棺材的女人从坟后转出,红袄上沾满泥浆,裂开的嘴角挂着半截肠子:“马绊未成,人牲先死……”她枯爪般的指尖划过陈九斤脖颈,腥臭的黑血滴在衣领上,瞬间结成冰晶。
陈九斤摸到裤兜里的半块铜铃,残存的朱砂符纸突然自燃,蓝幽幽的火苗窜上女鬼发梢。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文脱口而出的刹那,女鬼发出凄厉尖叫。
陈九斤看见她身后浮现出模糊人影——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胸前别着枚铜制徽章,正是七十年代“破西旧”工作组的标志。
胡三太爷的烟袋杆重重敲地,乱葬岗突然升起团绿火。
火焰中浮现出面铜镜,镜中映着二十年前的画面:年轻的爷爷举着铁锹冲进山洞,洞中盘踞的雪白巨蟒鳞片泛着青光,蛇信子喷出的毒雾腐蚀着岩石。
“你爷爷用炸药毁我修行地,这笔债该还了!”
胡三太爷的咆哮震落松枝积雪。
陈九斤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铜镜里的画面突然扭曲——爷爷转身看向镜头,脸上竟带着与胡三太爷一模一样的冷笑。
女鬼的枯爪突然穿透镜面,陈九斤感觉心脏被冰锥刺穿。
濒死之际,他摸到地上的半截保家绳,褪色的红绳突然绷首,勒断女鬼的鬼爪。
“小崽子,有点意思。”
胡三太爷的烟袋杆挑起陈九斤下巴,火星迸溅中,他看见老头腰间挂着五枚铜牌——狐、黄、常、蟒、柳,正是五大家族的仙家印!
东南方的乱石堆突然炸开,白老太太拄着枣木拐杖走出坟茔。
银白头发间别着朵山茶花,拐杖点地时,积雪下浮出块刻着莲花纹的石碑。
“胡二愣子,当年你害我断腿,现在又要我帮你找‘白仙印’?”
老太太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
陈九斤头痛欲裂,耳边响起双重声音:爷爷临终前的喘息与胡三太爷的狞笑交织成网。
“想拿印?
先赢我三局!”
白老太太的拐杖突然化作桃木剑。
陈九斤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石碑。
碑文在月光下浮现——那是用满文刻着的萨满祭文,记载着康熙年间五仙大战的秘辛。
第一局猜物,白老太太吹口气,空中凭空出现腐烂的死鸡。
陈九斤刚要后退,鸡尸突然炸开,黑血溅了他满身。
腥臭味中,他看见鸡眼里嵌着枚铜铃碎片——正是父亲失踪前戴的那枚!
第二局赌酒,老太太拍翻酒坛。
陈九斤仰头灌下烈酒,喉头顿时火烧火燎——这哪是酒,分明是掺了蛇胆的符水!
幻象中,他看见母亲跪在供桌前,额头抵着爷爷的猎枪。
第三局赌命。
白老太太的桃木剑抵住他咽喉时,陈九斤摸到裤兜里的铜铃残片。
他猛地将碎片扎进掌心,鲜血滴在老太太眉心:“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剑光闪过,老太太化作青烟。
陈九斤瘫坐在地,发现掌心的伤口结出朵红梅。
胡三太爷的烟袋杆突然指向他:“你身上有柳三太爷的魂灵!”
地底传来铁链拖曳声,穿绿褂子的干瘦老头破土而出。
柳仙残魂附身的瞬间,陈九斤不受控制地跳起诡异舞步,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文。
“当年你爷爷用雷击木做顶门杠,把我镇在五仙庙地宫!”
柳仙的笑声像指甲刮黑板。
陈九斤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见现实中的乱葬岗,右眼却浮现出地宫景象:无数出马弟子被铁链锁在墙上,每人眉心都钉着柳木钉。
“开马绊需要至亲血脉!”
胡三太爷的烟袋杆戳破陈九斤掌心。
鲜血滴在五仙印上,空中炸开团血雾。
陈九斤看见幻象:二十年前的雨夜,爷爷带着炸药包冲进山洞,而洞中盘踞的……竟是条通体雪白的巨蟒!
白老太太的幻影突然现身血雾中:“你爷爷根本不是守山人,他是柳仙选中的祭品!”
陈九斤的太阳穴炸开剧痛,记忆如潮水涌来——六岁那年,他亲眼看见爷爷在堂口割破手腕,将血滴在铜铃上。
铃铛自鸣时,供桌下的暗格里爬出条小白蛇。
“用你的生辰八字开光,五仙印才能现世!”
胡三太爷的烟袋指向东南方。
陈九斤刚要迈步,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
母亲瘫坐在雪地里,手中攥着半截红绳,保家绳断口处沾着黑血。
三只火红狐狸蹲在房脊上,绿莹莹的眼睛映着满院纸钱。
陈九斤突然明白,从捡到血玉镯那刻起,自己就是这场百年恩怨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