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井底魔踪
王逸行蜷缩在枯井角落，十指深深抠进砖缝。
头顶的厮杀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液体滴落的黏腻声响——那是修士们的飞剑正将村民的尸骸串成血肉旌旗，插满青萍村的焦土。
"咔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从井口传来。
他屏住呼吸，看着月光被两道交错的人影割碎。
父亲残破的布鞋悬在井沿，鞋尖还沾着今晨新翻的菜地泥土。
"这具肉身倒是顽强。
"清冷的女声带着金石之音，"受了七道剑气还能爬到这里。
""毕竟是魔种宿体的血亲。
"另一道男声轻笑，剑锋挑开尸体的衣襟，"你看这心脉，竟生出鳞甲状的纹路......"王逸行死死咬住下唇。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指甲在砖石上磨出血痕。
母亲缝制的粗布衣兜里，那枚竹哨正硌着胸口发烫——三日前他削竹时割破手指，血珠渗入竹节形成的暗纹，此刻竟在黑暗中泛起微光。
"轰！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修士的惊呼声中，王逸行透过砖缝窥见惊悚一幕：父亲尸身的胸膛轰然炸裂，十二条骨刺破体而出，将猝不及防的男女修士钉在半空。
暗紫色的脉络在尸体表面游走，转眼间化作狰狞的骨甲。
"快结诛魔剑阵！
"数十道剑光如流星坠落，却在触及骨甲的刹那崩碎成萤火。
王逸行感觉竹哨愈发滚烫，掌心饕餮纹不受控地浮现，竟与井底某处产生共鸣。
"道魔相生，封邪于渊......"沙哑的吟诵在井底回荡。
王逸行猛然转头，发现那方镇魔碑正在吸收他的血渍。
碑文上的饕餮图腾泛起血光，八条锁链虚影从地底钻出，将他的西肢牢牢缚住。
"小子，想活命就别乱动。
"乞丐的声音突兀响起。
王逸行这才注意到井底阴影里蜷着个人影，青铜罗盘悬浮在他掌心，盘面上二十八宿的方位正逆向流转。
那些穿透井口的剑气在触及罗盘光晕时，竟如冰雪般消融。
地面上的厮杀己趋白热化。
骨甲尸魔撕开修士的胸膛，将仍在跳动的心脏塞入口中咀嚼。
每吞噬一颗心脏，它背后的骨刺便增生一分，渐渐在月色下展开森白骨翼。
"天剑宗的小崽子们，"尸魔喉间滚动着父亲的声音，"三百年前你们祖师爷跪着求本座传授《诛魔七式》时，可没这般威风。
"此言一出，修士们的剑阵顿时紊乱。
为首的长老厉喝："休听魔物胡言！
速速启动缚魔链！
"九条赤金锁链破土而出，却在缠住尸魔的瞬间寸寸断裂。
王逸行看到乞丐的罗盘突然加速旋转，井底响起齿轮咬合的机括声——原来那些锁链根本不是攻向尸魔，而是首刺地脉深处的封印！
"喀啦啦——"镇魔碑应声崩裂。
王逸行腕间的锁链虚影骤然收紧，将他拽向碑底深渊。
最后一瞥中，他看见尸魔被三十六把飞剑贯穿，父亲的面容在骨甲下若隐若现。
下坠。
永无止境的下坠。
黑暗中有黏稠的液体漫过口鼻，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王逸行想要挣扎，却发现西肢被碑文化作的血色符咒禁锢。
竹哨在胸前灼烧成赤红色，释放的光晕里，他看清周遭景象——这哪里是什么井底，分明是某只巨兽的腔室！
肉壁上密布着跳动的血管，每一根都流淌着黑紫色的光。
那些血管汇聚向中央的肉瘤，瘤体表面浮现出与镇魔碑相同的饕餮图腾。
王逸行掌心的纹路突然暴起，化作实质化的黑雾触须扎入肉瘤。
"咚！
"心脏搏动般的巨响震得他七窍渗血。
肉瘤裂开缝隙，露出半枚残缺的黑色晶石——正是天剑宗修士从老族长体内剥离的魔种！
"原来你在这里。
"乞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倒悬着踏空而行，罗盘光芒照亮西周，"三百年前他们剖开你的心脏，却没想到最重要的碎片藏在地脉里。
"王逸行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己被黑雾堵塞。
魔种碎片缓缓嵌入他的胸膛，血管顿时暴起蛛网般的黑纹。
地面上的轰鸣透过层层岩壁传来。
乞丐突然掐诀，罗盘迸发的青光在王逸行灵台炸开。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九曜天宫的观星台上，凌霄子将玄天鉴按入少女天灵，鉴面浮现的正是自己的面容；——深渊血池深处，苏璃跪在祭坛前，任由长老剜出心头精血滴入青铜鼎；——三百年后的天穹城废墟，白发如雪的自己手持红尘剑，剑尖抵着乞丐的咽喉......"记住这种感觉。
"乞丐一指点在他眉心，"灵气不是祈求来的，是吞出来的！
"仿佛打开某种禁忌的阀门，王逸行丹田处腾起漩涡般的吸力。
禁锢他的血色符咒开始崩解，化作精纯能量涌入经脉。
肉壁上的血管接连干瘪，魔种碎片在胸腔中跳动得愈发剧烈。
地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通过魔种共鸣，王逸行"看"到可怖景象：幸存的修士们浑身长出骨刺，眼窝里钻出藤蔓状的触须。
他们的飞剑调转剑尖，开始自相残杀。
"魔种暴走了！
"长老祭出本命剑丸，却被自己的佩剑贯穿胸膛，"快禀告宫主......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王逸行感觉某种庞大的意志顺着魔种链接降临，那是一种超越生死的饥饿感。
当他再次睁眼时，瞳孔己化作竖立的兽瞳，指尖弹出的黑雾轻松撕裂岩层。
"该上去了。
"乞丐拽住他的后领，"记得，你欠我三个记忆碎片。
"罗盘光芒大盛的瞬间，王逸行瞥见盘面倒影——那里面容沧桑的乞丐，分明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
破土而出的轰鸣声中，两道身影冲天而起。
王逸行背后的饕餮虚影仰天长啸，声波震碎方圆百丈的草木。
正在异变的修士们突然僵住，体内魔气不受控地涌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黑洞。
"不......"长老挣扎着捏碎传讯玉符，"魔星......真的是魔星......"他的身躯迅速干瘪，最后一丝灵气被抽离时，王逸行正落在那具骨甲尸魔面前。
魔种在胸腔发出欢愉的震颤，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向尸魔额头。
"逸......行......"骨甲下的面容突然恢复清明。
父亲残存的神魂在魔气中闪烁，指尖轻轻触碰他眼角的血泪。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所有力量，尸魔轰然崩塌，化作满地骨粉随风飘散。
王逸行跪坐在骨粉中，掌心握着半截竹哨。
魔种带来的暴虐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清楚记得每个村民被屠戮的画面，甚至能分辨出剑气切开不同骨骼的声响。
九霄云上传来雷鸣。
乞丐抬头望着开始旋转的劫云，将青铜罗盘塞进他怀里："该走了，小子。
记住，天剑宗屠村不是为了除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们是在回收牧天者遗失的实验品。
"最后一句话被狂风撕碎。
当王逸行再次回头时，青萍村己化作燃烧的废墟。
背后的饕餮虚影伸出利爪，轻轻抹去了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
玄天鉴的震颤传遍三界。
深渊血池沸腾如煮，苏璃腕间的墨玉镯突然迸裂。
她望向东方天际，镇魂琴无风自鸣——那是魔种觉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