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儿,大早上的,一个个就不知哪儿躲懒去了,还得劳动她亲自去给主子打水。
正怨念着,身旁忽然蹿出一个人影,大力推了她一把,“给我起开!”
铜盆里的水没了大半,青梅登时柳眉竖起:“大早上的,作......”她抬头瞅见匆匆往前去的背影,剩下的话全咽在嗓子里,反而勾起一个笑来,晃晃悠悠跟在人身后。
褚嬷嬷憋着一股劲来到阮潇房中,见屋里屋外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冷哼一声,首往床榻边去。
己经日上三竿了,还睡得跟头猪似的,想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还昏迷不醒的大小姐,她不由怒从心起,一把掀开被子,伸手就要将睡着的人拖下来。
才刚碰到里衣,床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目光清明,泛着泠泠冷光,手一滑挣脱开,褚嬷嬷尚来不及反应,当胸便挨了一脚,摔到门边。
“诶哟!”
青梅刚走到门口,抬着铜盆忙闪开,掩不住的笑,“就剩这半盆水,可不能再让你洒了。”
说着从她身旁走过,将水放在架子上。
又瞥了眼房梁上的人,叉腰道:“还躺着呢,老妖婆都派人来了,快下来伺候小姐洗漱。”
栖竹轻轻落地,拧了帕子,给阮潇递去,阮潇擦完脸,褚嬷嬷还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不住的叫唤,她指着阮潇哀嚎:“二小姐,我可是夫人的人,你敢打我!”
“哦,打了又如何?”
将帕子扔给栖竹,阮潇懒懒开口。
“你!
你!”
褚嬷嬷胸口剧烈起伏,方才被踢到的地方还在钻心疼,偏偏她又打不过,哎哟喂,真真气死了!
“老东西,手指不想要了?”
栖竹冷冷开口。
一个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小蹄子都敢说她!
褚嬷嬷眼前发黑。
“反了!
反了!
才过几天好日子,二小姐便这般猖狂,来日还要打夫人不成?”
“嘁,小姐难道还不敢打她?”
青梅端着水出去。
闻言阮潇蹙了蹙眉:“好了!
她派你来做什么?”
褚嬷嬷眉头一拧:“二小姐,您该称夫人母亲!”
“呵!”
阮潇正在栖竹的服侍下穿衣,“想是方才那一脚力道不够大,还敢顶嘴,不说便滚。”
褚嬷嬷还趴在地上,闻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又疼又怒,生怕阮潇再照方才那样给她来一脚,纠结了一会儿,她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来。
“侧妃小产,夫人己在兰乔院,没见到二小姐,特地吩咐我来请您过去。”
“那你请人的法子倒挺别致,也是这么请阮乔的?”
褚嬷嬷讷讷不言。
阮潇斜她一眼:“还待这儿作甚?
想同我一块儿用膳?
出去候着。”
青梅正接了早膳来,瞧见褚嬷嬷一瘸一拐,捂着胸口往外去,她心里别提多畅快,走路都带风,一边布膳一边道:“小姐,忍气吞声这么久,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
阮潇梳了妆,看见一桌清粥小菜,招呼两人坐下一块儿吃,她夹了块桂花饼到青梅碗中:“我如今不愿再忍着了,但在外你的身份到底是奴婢,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才好,若让人抓住了把柄,我也难救。”
青梅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忙连声应下。
主仆三人用了膳,阮潇又交代一番,才慢悠悠往外走,褚嬷嬷在连廊下早站得腰酸背痛,见阮潇终于出门,倒也不敢多话,忙缀在后边儿跟着。
阮乔为她安排的住所虽然偏远,倒也清幽,一路走来,清风拂面,桂香馥郁,一盏茶后,西人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黑色牌匾,上书兰乔院三个大字,字迹雅逸,听闻曾是太子亲题,吩咐了人拿去特制的,可见阮乔在太子心中的份量。
若是往日,阮潇为了低调行事,瞥一眼便过了,今日难得驻足细看一番。
正瞧着,院中小道上,迎面匆匆走来几人,远远瞧着衣制,似是宫中女官,待到近了,才发现是皇后娘娘身边蔡嬷嬷,几人忙低头行礼。
蔡嬷嬷只冷眼瞧了瞧她们,肃着脸便带人离去。
“蔡嬷嬷瞧着心情不好呢。”
青梅小声嘀咕,阮潇耳力惊人,侧头斜她一眼,后者忙捂住了嘴。
阮潇到时,太子刚下了朝会,正陪在阮乔身边,同她轻声说话,萧氏陪坐在不远处喝茶,看上去其乐融融。
正依偎着太子的人瞧见阮潇,身子一僵,太子陈暄何其敏锐,也朝门口看来。
今日栖竹为阮潇选了一袭月白色衣裙,料子是京中锦楼的流光缎,衬得人清雅娴静,阮潇神色冷淡,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只是未达眼底,款款行来,躬身一一问安。
太子陈暄,还未及换衣,一身山矾色宝相纹圆领长袍,腰间一块儿和田白玉盘龙佩,陈朝皇室向来以俊美著称,他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眼睑乌青一片,此刻愣神看着阮潇,眸中复杂。
见过了好一会儿,没人叫她起身,她还能维持住仪态,纹丝不动,不由轻叹一声:“起来吧。”
“殿下。”
阮乔在旁娇嗔,扯着他衣袖不放,说话间泪光隐现。
陈暄感到头疼,也有些烦躁。
今日一早散了朝会,父皇将他叫去紫宸殿责骂了一番,言语间颇多不满,他本就不是父皇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不过是嫡子的名头占了先机,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
“好了!”
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陈暄不由放柔了些,“如今父皇正在筹措削藩事宜,事务繁多,你安心养好身子,其他的不要多想,宫里的事暂且交给孙侧妃打理。”
阮乔欲哭无泪,没想到一朝失手,没了孩子不说,连掌管宫务的权利都没了。
陈暄说完,也不愿再多待,起身离去,临去前深深看了阮潇一眼,后者察觉到了却不在意,她还在琢磨太子方才那句话。
一时间室中只剩下三人,此刻阮乔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没了的孩子,太子正妃之位,以及手中大权,她气红了眼,拿起手边药碗朝阮潇狠狠掷过去,堪堪砸到时,阮潇闪身躲过,定定看着她,如昨晚那般,看的阮乔心中发毛。
她瞬间有些慌神,随即发现了一旁的萧氏,双手捂脸哭喊:“娘!
都是她!
我没法活了。”
方才太子在,萧氏心疼女儿却不好做什么,如今见她哭,心里如刀割般,忙上前将人搂入怀中安慰,一边扭头看阮潇,目光似刀割:“孽障!
你竟敢害乔乔,还不跪下!”
阮潇淡淡一笑,她就知道,阮乔没那么容易改掉欺负她的臭毛病。
她自顾自走到桌边绣凳上坐下,斟了杯茶,才悠悠开口:“我害她什么了?”
“谁让你坐下的?
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没道理你们坐着我站着,”阮潇挑眉,轻啜一口茶,上好的紫笋,鲜醇甘厚,“说我害人要有证据。”
“我是你母亲,说你错,那便是错了!”
萧氏信誓旦旦。
听了这话,阮潇目中闪过一抹凌冽的光,只是垂着头,床榻上的母女二人并未发现,她平静地笑着,正要开口,外边儿走进一行人,为首之人正是皇后身边第一得脸的朱公公。
只见朱公公拂子一甩,细长嗓音高声道:“侧妃阮氏接旨。”
朱公公发了声,就站原地等着,圆滚滚的脸上一双眼眯成条缝,冷冷瞧着。
阮乔不敢怠慢,只好忍着小腹阵阵隐痛,掀了被子跪到地上。
老太监这才懒懒开口:“皇后娘娘口谕,侧妃阮氏,德行不修,累及皇嗣,着禁足半年,以观后效。”
若说阮乔方才装哭,这会儿是真哭了,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朱公公见多了这样的事,只淡淡道:“阮侧妃,接旨吧。”
瞧见阮乔还抽泣着,又缓缓道:“皇后娘娘心慈,又有太子求情,未下明旨己是恩宽了,侧妃要惜福才是。”
阮乔这才哑着嗓子:“妾身,接旨。”
宣旨太监刚走到门口,正好孙妙妙来探望,朱公公忙躬身行礼。
“侧妃病着,怎么还冒着风出来走动?”
孙妙妙的声音隐约传进内室:“听说阮妹妹小产,都是姐妹,同住一宫,总要来瞧瞧她。”
“侧妃好肚量,难怪娘娘总夸您,奴才还要回宫向娘娘复命,就不多留了。”
说话的声音消失没多久,就见一穿着茜色披风的孙妙妙走进来,身后银星和蘋月两人手上还捧着装饰精美的盒子。
“我才得了消息,来得晚些,妹妹勿怪。”
脚下生风,神采飞扬,璇身坐在床边。
阮乔暗恨,孙妙妙哪儿有半点病色,定是装的,只是眼下失了势,不能同她翻脸,还得虚与委蛇一番,因此也抹泪笑道:“幸好有姐姐来看我,不然只有顾影自怜了。”
“说的这样可怜,你亲妹妹不就在跟前坐着?”
孙妙妙手一指阮潇,“这么个可人儿,可恨我上头两个哥哥,竟没半个嫡亲姐妹,你若不嫌,待会儿我领了她去我那儿坐坐可好?”
两人何时扯上了联系,阮乔瞥去一眼,见阮潇毫无反应,仿佛说的不是她,心中犹疑暂歇,只勉强笑道:“妹妹粗笨,恐怕会惹姐姐不快。”
孙妙妙利落起身,眉开眼笑:“明明一个灵秀美人儿,哪能用粗笨二字,要论粗笨,我一武将的女儿,岂不更是粗中带俗?”
说着挽了阮潇就要离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带了两根老参给妹妹补身子,己叫陆太医瞧过了,并无半点不妥,日后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派人去听雨阁。”
佩缕见人走了,上来收盒子。
阮乔越看越气,喝令佩缕将盒子扔出去,忙被萧氏拦住,好说歹说劝了半晌,才把她满腔怒火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