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抢先接话,指甲刮擦着军鼓皮边缘的锈迹,“就像真正的战场上哪来的消音棉。”
她甩动湿漉漉的刘海,十二枚耳钉在渐暗的天光里明明灭灭。
林夏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琴箱搭扣。
叶真看向她,随后将耳朵上的一个银环取下,穿进巧克力包装纸的锯齿边缘。
“喏,给你的见面礼。”
银环穿过糖纸时发出细碎的撕裂声,冰凉的金属圈套上林夏无名指。
“我才不要这种...”林夏试图摘下这荒诞的礼物。
叶真端详着手中的鼓棒,“这是你进入我的世界的入场券,懂不懂?”
两人离开天台,来到楼下。
叶真指了指操场西侧的老槐树,被雷劈焦的树洞里栖着两只斑鸠。
“去年我把前任寄给我的情书塞在那儿,现在都己经变成鸟巢了。”
暮色漫过教学楼飞檐时,叶真开始拆卸军鼓。
“能教我装响弦吗?”
林夏伸手去碰弹簧装置。
“啧,别碰!”
叶真眼疾手快,一下拍开她的手,又在下一秒抓起她的指尖,“这种精密部件……”她突然噤声,用绒布擦拭被碰过的零件,“要像对待情人那样小心,知道不。”
路灯次第亮起,叶真跳下消防梯。
她的帆布包撞上围栏,发出共鸣,震得下面的积水里泛起层层涟漪。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倒着走在林夏前方三米左右处,军鼓包上的铆钉反射着霓虹初绽的微光。
路过小卖部时,叶真急切地扒开正缓慢打开的自动门。
冷柜灯光将她染成青白色,她甩来罐冰镇柠檬茶:“给你的。”
“我不喜欢喝冰的。”
林夏把柠檬茶贴到发烫的脸颊。
叶真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垂:“净说谎。”
她扯开自己的柠檬茶上的拉环,“你刚刚盯着冷柜第三层看了整整有七八秒,可是那里只有冰镇饮料欸。”
林夏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原本想降温的,结果她感觉这柠檬茶反而被她导热了……她们沿着围墙阴影前行,配电箱上褪色的乐队海报在风中簌簌作响。
叶真摸着海报:“喂,你知道迷途之子为什么解散吗?”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刚想张嘴。
“嘘——”叶真突然捂住她的嘴,“其实我也不知道。”
叶真的掌心留下了栏杆锈斑上的铁锈味,混着未干的雨水,“我只是听说那家伙最后像断线的风筝,就是从我们刚才待过的天台……”林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郁,叶真却嘻嘻哈哈地说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晚风掀起海报一角,2000年的日期在斑驳墙面上泛黄。
林夏感觉无名指叶真赠予的糖纸戒指突然收紧似的,勒得指节生疼。
黄昏像被雨水泡发的旧胶片,在天际晕出灰紫色暗纹。
林夏抱着琴箱跟在叶真身后,帆布鞋踩过水洼时,倒影里的橙红发梢总比她快半拍破碎。
叶真突然在围墙豁口处蹲下,转过身来,军鼓包蹭过爬山虎潮湿的脊背,“走正门要登记,那里有保安,会被逮到。”
她率先掀开被风雨掀起的铁皮,腾出一个洞口,锈蚀边缘还挂着去年冬天的枯藤。
林夏无奈,只能跟着叶真穿过小洞,弯腰时琴箱卡在豁口,叶真啧了一声,染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扣住箱沿:"松手。
"琴箱被粗暴地拽出,林夏一个踉跄没站稳,哎呀一声,跌进丁香丛。
“麻烦。”
叶真将军鼓包甩上肩头,一只手拉林夏起来,另一只手用鼓棒尾端戳了戳她的后背,“还发什么呆?
赶紧跑。”
围墙外是条被雨水洗亮的青石巷。
叶真踢开挡路的啤酒罐,易拉罐金属质感的滚动声惊醒了蜷在馄饨店雨棚下的三花猫。
林夏数着叶真军鼓包上晃动的铆钉,在经过废弃的电话亭时,林夏发觉玻璃裂纹很类似于棱镜,将晚霞割成数块。
转过粮油店褪色的招牌,雨丝忽然变得绵密。
叶真拽着林夏躲进报刊亭屋檐,军鼓包撞得杂志架哗啦作响。
店主从老式电视机前抬头,叶真抽出最新期的杂志,将数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她将封面撕下塞进林夏手中,"看这个主唱的眼神,像不像你偷瞄我的样子?
"林夏有些摸不着头脑,叶真却大笑着冲进雨幕。
林夏追上去时,己经跟林夏来到一家复古式咖啡店。
眼前的咖啡店用霓虹管拼成西分音符形状,雨幕中晕出迷离的光晕。
叶真踹开挡在门前的空木箱,陈年威士忌的橡木香混着蓝调吉他前奏涌出门缝。
“老板老板,还是老规矩。”
她将鼓棒收进包中,抬脚勾过吧台凳。
老板从黑胶墙前转身,语气慵懒:“小真啊,你又带雏鸟来试飞?”
“这次可是这家伙主动跟着我的。”
林夏没在意老板与叶真的对话,她放下吉他包,坐在叶真旁搁着一个位置的位置。
卡座是火车厢式设计,褪色的红丝绒座椅留着经年的凹陷。
叶真把砂糖罐倒扣在桌面,方糖在玻璃板敲出切分音节奏:“坐过来点呗。”
随即她拍打着身旁位置,林夏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咖啡端来时浮着天鹅拉花,叶真却用勺子搅碎了所有优雅。
接着她往林夏杯里丢了块方糖:“我感觉你应该血糖低。”
语气笃定。
林夏诧异抬眼,正撞见对方迅速移开的视线。
《加州旅馆》的旋律从古董留声机溢出,叶真也在此时突然拽过林夏的手腕。
她将少女的掌心贴上咖啡馆砖墙,陈年烟渍与涂鸦在掌纹间起伏:“十年前,迷途之子在这里开演唱会,砸翻了好几个玻璃杯。”
林夏快速收回双手,结果这时虎口又开始渗血。
叶真敏锐地察觉到林夏对迷途之子确实有不一样的情感,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别动。”
叶真扯下皮筋给她加固包扎,黑色发绳缠着布料,在林夏腕间勒出浅红的印记。
林夏的右手放在她的左胸,心跳隔着潮湿的校服衬衫传来,竟与墙上老挂钟的滴答声完美同步。
叶真感受到了胸口柔软的触感,眨了眨眼睛,一脸俏皮,“这才像真正的节拍器,不是吗?”
……打烊时老板送来焦糖布丁,瓷盘边缘磕缺处贴着补丁。
叶真用勺子敲开焦糖脆壳,然后***林夏那杯:“吃甜的心情值能涨三十点。”
她舔去唇角的奶油,在桌面画下歪扭的升降记号。
窗外有轨电车驶过,霓虹光影在她们脸上流转如曝光失常的胶片。
离开咖啡店后,叶真突然从口袋抽出林夏之前那根断掉的E弦绕在两根手指间,哼着走调的《moon river》,轻轻拨动。
“你真该换弦了。”
她将断弦塞进林夏口袋。
夜雨又绵密起来。
叶真把帆布外套甩给林夏,兴奋地大喊一声,自己顶着军鼓包冲进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