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条陡峭下坠的温度曲线像一把冰刀,首首刺入她的视网膜。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又消散。
室内的温度己经降到了零下五度。
考察站的供暖系统从三天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此刻正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温寒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防寒服,却依然无法抑制那股从脊椎蔓延开来的寒意——这不只是因为低温。
她重新调出过去72小时的数据记录,手指在触控板上微微发抖。
平流层温度在48小时内下降了27摄氏度,这完全违背了所有气象学模型。
更可怕的是,同步接收的全球七个主要极地考察站的数据都显示出同样的异常。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温寒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
三十岁的她己经是国内极地气象学的顶尖专家,但眼前的数据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
"刘队,你得看看这个。
"她抓起对讲机,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锐。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站长刘志强带着浓重口音的回应:"又咋了?
暖气修不好我也没辙,N国那边的补给船还得等两周才能...""不是暖气问题。
"温寒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大气环流出现异常波动,平流层温度骤降,北极涡旋正在分裂。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
"具体数字?
""48小时下降27度,而且还在加速。
"温寒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风速达到历史峰值的三倍,涡旋边界正在向中纬度地区扩散。
""操。
"刘志强罕见地爆了粗口,"我马上过来。
"温寒放下对讲机,转向实验室的观测窗。
窗外是永恒的极夜,只有考察站周围的几盏探照灯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光柱。
不知为何,今晚的黑暗似乎比往常更加浓重,像是某种有实质的黑色油脂,缓缓压迫着脆弱的玻璃。
她突然注意到,窗框边缘结着一层不寻常的霜花——那并非普通的六边形结晶,而是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纹路,像是某种微生物在显微镜下的形态。
温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却在触碰的瞬间猛地缩回。
那霜花冷得不正常,几乎要黏住她的皮肤。
"见鬼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温寒差点跳起来。
刘志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实验室门口,眉毛和胡须上挂满了冰碴,防寒服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结晶。
"外面己经零下六十五度了,"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冰霜一边说,"比预报低了整整二十度!
风速超过40米每秒,我们的风速仪半小时前就被冰雹打坏了。
"温寒的心沉了下去。
"不只是这里。
"她指向屏幕,"全球大气环流正在发生某种...重组。
所有冷空气都在向中纬度地区移动,就像...""就像整个地球要结冰了一样。
"刘志强接上她的话,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这个在极地工作了二十年的老气象学家眼中闪过一丝温寒从未见过的恐惧。
实验室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电脑风扇的嗡鸣和远处建筑结构在极端低温下发出的***声。
温寒突然意识到,考察站的金属框架正在以可感知的速度收缩、变形。
"立刻联系国内。
"刘志强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用最高优先级加密频道。
"温寒迅速调出通讯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当卫星连接建立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感到一丝荒谬的安慰——至少人类科技还能在这诡异的自然现象面前保持运转。
"G站呼叫A市气象局应急中心,紧急代码Z-9,重复,紧急代码Z-9。
"屏幕上的连接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稳定的绿色。
一个疲惫的男声从扬声器中传出:"A市收到,G站请讲。
""我们监测到北极平流层温度异常骤降,48小时内下降27摄氏度,目前仍在加速。
"温寒尽量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北极涡旋分裂,冷空气正向中纬度地区扩散。
建议立即启动国家应急机制。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数据己接收,正在验证...老天爷..."男声突然中断,接着是一阵混乱的交谈声。
刘志强挤到麦克风前:"A市,这里是G站站长刘志强。
我们判断这是一场全球性的极端气候事件,建议立即疏散北纬45度以上所有沿海地区人员。
""G站,你们的数据..."通讯那头的男声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与我们的监测结果一致。
应急部门己经召开紧急会议,但你们是第一个正式报告的单位。
请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准备接收进一步指令。
"通讯中断后,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
温寒盯着屏幕上持续恶化的数据曲线,感到一阵眩晕。
那些数字不再只是抽象的符号,而是变成了某种活物,正张开冰冷的巨口,准备吞噬整个世界。
"我去检查发电机。
"刘志强突然说,"这种温度下,柴油可能会结蜡。
"他刚转身要走,整座考察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遭遇了地震。
温寒踉跄着扶住实验台,听到远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
"什么情况?
"她喊道,声音淹没在建筑结构的***中。
刘志强脸色煞白:"钢材在极端低温下会变脆...结构要撑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花板的一盏照明灯突然坠落,在温寒脚边摔得粉碎。
紧接着,整座考察站的警报系统尖利地响起,红光在走廊上疯狂闪烁。
"全员注意!
"刘志强抓起对讲机大喊,"立即撤离至地下避难所!
重复,立即撤离!
"温寒只来得及抓起桌上的数据硬盘和一件备用防寒服。
当她冲出实验室时,走廊己经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噩梦——墙壁上的管道爆裂,喷出的水雾瞬间凝结成冰晶;天花板上的防火系统失灵,喷洒出的不是水而是细密的冰碴;远处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极地的寒风正在撕扯这座人类建筑的脆弱外壳。
"这边!
"刘志强在前方招手,他的身影在应急灯的红色闪光中时隐时现。
温寒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变形、扭曲。
某个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几乎要震破鼓膜的巨响——考察站的主支撑结构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坍塌。
当他们冲进避难所的密封门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温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目睹走廊尽头的墙壁像纸片一样被撕裂,极地的黑暗夹杂着冰雪咆哮着涌入。
下一秒,刘志强猛地拉上避难所的厚重舱门,旋转锁定把手。
避难所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微弱的照明。
温寒数了数——十二人的考察站,只有七个人成功到达这里。
R国气象学家伊万正在检查氧气储备,N国机械师奥尔森则试图启动备用发电机。
"通讯设备?
"刘志强喘着气问。
奥尔森摇摇头:"主天线肯定己经毁了。
避难所只有短波无线电,但在这鬼天气里..."温寒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手中的硬盘像块冰一样贴着她的掌心。
那些数据,那些可怕的、不可能的数据,现在成了人类对这场灾难的唯一预警。
避难所的温度是零下三十度,而且还在下降。
温寒看着自己每一次呼吸形成的白雾,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连专业的极地考察站都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那些毫无准备的普通城市会怎样?
人类文明,这个建立在适宜气候基础上的脆弱体系,正在经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而考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