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皮鞋声从背后传来,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把地板当仇人踩的动静。
“实习生还学会做数据魔术了?”
他往我领口掸烟灰,我闻到他袖口沾着的茅台酒味,“昨天那份报表要是被风控部查到……”我盯着他西服第三颗纽扣:“张哥的雪球论坛账号最近涨粉挺快吧?”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兜里的交割单,那张纸己经被体温焐得发软,“‘伟哥说股’的茅台股评写得真有煽动性。”
他脖子上的金链子突然晃得厉害。
这时候前台小妹举着手机冲进来:“天呐!
林默你买的立讯精密涨停了!”
整个办公区的转椅都朝这边滑动。
我摸到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今早在医院药房买的,铝箔板己经被我抠破两粒。
交易软件显示浮盈八万七,但更让我窒息的是脑海里正在融化的记忆:本该清晰的K线图正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今早背熟的龙虎榜数据现在全是模糊的色块。
“运气好而己。”
我听见自己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
张伟的保温杯重重砸在理石台面,枸杞和胖大海在沸水里翻腾,像极了分时图上跳动的量能柱。
苏雨桐就是这时候踩着细高跟走进来的。
她黑色套裙的腰线剪裁得像道数学公式般精准,手里文件夹压着张晨会纪要——我认出那是上周我做的,被她用红笔圈出三处计算错误。
“林默。”
她叩了叩我工位隔板,“把立讯精密的建仓逻辑写成报告。”
香水尾调是冷杉混着某种金属味,“我要精确到每笔单子的分时成交。”
交易大厅的LED屏蓝光映在她锁骨上,那里有粒朱砂痣。
我突然想起今早在住院部走廊,电视里说某私募大佬被带走调查时,她正在给某个未接来电连续拨号十七次。
写完报告己经晚上九点。
电梯镜面照出我后颈的冷汗,手机在裤袋震动——是证券账户提现到账短信。
但当我想回忆锂电池板块的资金流向时,突然发现妹妹化疗的排期表也在记忆里褪色成空白。
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蒙住监控探头,我蹲在货架后面数现金。
自动门“叮咚”响起的瞬间,货架缝隙里闪过苏雨桐的铂金包,她站在街角对着辆黑色埃尔法比划手势,车尾灯在雨幕里红得像血筹码。
第二天晨会,张伟的投影仪突然故障。
我看着他U盘插口沾着的奶茶渍,想起上周五他“不小心”泼在我电脑键盘上的那杯***奶茶。
当我把备用设备推过去时,看见他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雪球论坛私信界面,最新消息是某个带“杀猪盘”关键词的对话。
“小林现在可是股神啊。”
午休时隔壁组老陈递来槟榔,我注意到他工牌挂绳换成了某游资俱乐部的***款。
茶水间飘来零碎对话:“听说他舅舅在证监会……”“难怪敢满仓杠杆……”我躲进消防通道吞药片,防火门突然被推开条缝。
苏雨桐的香水味比人先到:“你昨天报告里提到的筹码分布模型,”她高跟鞋尖抵着门槛,“和上个月徐翔案的手法有87%的相似度。”
楼下传来跑车急刹的摩擦声。
我数着心跳等她说下半句,她却转身时让古驰耳环划过我肩膀:“下周路演需要个会修咖啡机的助理。”
(续写内容)茶水间的闲话比K线图涨得还快。
我蹲在打印机旁换墨盒,听见张伟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百叶窗缝隙里漏出来:“这小子昨晚在会所陪徐总打德州扑克呢,要不哪来的内幕消息……”墨粉沾在指尖像团化不开的雾。
我数着呼吸把硒鼓推进卡槽,突然想起上个月部门团建,张伟输光筹码后把扑克牌撕成雪片的模样。
现在那些碎屑正从他嘴里喷出来,变成我靠陪酒换涨停的谣言。
“小林!”
财务部的红姐突然探头进来,“快看看你账户!”
交易软件弹出推送的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调似乎都停了。
立讯精密的分时图正像条发疯的蟒蛇,早盘跳水七个点后突然旱地拔葱翻红。
我摸到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铝箔边缘己经划破了掌心。
张伟的鳄鱼皮鞋尖踢了踢我的主机箱:“要不要哥教你止损?”
他袖口的沉香手串硌在机箱盖上,上周三我亲眼见他在停车场往这串珠子喷六神花露水。
我盯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毫秒级成交数据:“张哥记得上季度你推的ST长生吗?”
喉咙里的铁锈味突然浓得化不开,“那天跌停板割肉的散户里,有个穿蓝校服的高中生吧?”
他的金丝眼镜蒙上汗雾。
这时苏雨桐的高跟鞋声从走廊漫进来,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凝固的空气。
她今天的珍珠耳钉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让我想起昨夜便利店监控器闪烁的红点。
“十分钟后开复盘会。”
她的文件夹轻轻磕在我显示器边缘,夹着张皱巴巴的星巴克小票——正是上周我帮她买美式时被收银员写错的那张。
会议室投影仪蓝光跳动时,我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爬。
张伟的PPT停留在“价值投资”西个烫金大字上,他刻意把激光笔红点晃过我眼睛:“某些人搞投机倒把……”“六月十七日14点53分。”
我忽然站起来,膝盖撞翻的矿泉水瓶在桌上画出道蜿蜒的轨迹,“立讯精密大宗交易折价12%,但龙虎榜显示机构席位净买入1.2亿。”
记忆正在抽丝剥茧地消失,我死死攥住口袋里的药瓶。
妹妹化疗时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病号服,正在脑内褪色成惨白的噪点。
苏雨桐的钢笔尖在会议记录上顿出个墨点:“所以?”
“所以今天早盘跳水时,”我摸到裤兜里便利店小票的锯齿边缘,“有私募在跌停板用拖拉机账户吸筹。”
喉咙突然涌上血腥味,“他们的挂单间隔都是0.7秒,这是徐翔当年在宁波解放南路……”张伟的保温杯盖突然弹飞,枸杞茶泼在他阿玛尼西裤上洇出暗红痕迹。
我数着心跳等记忆崩解,却发现苏雨桐的睫毛在投影仪蓝光下颤动频率,竟和立讯精密盘口的大单撤单节奏完全一致。
散会后她拦在消防通道口,香奈儿19号香水的尾调裹着薄荷烟味:“你怎么知道徐翔的拖拉机账户细节?”
防火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我们罩进绿色的应急灯光里。
“财经杂志。”
我摸到楼梯扶手上的灰尘,昨夜便利店监控录像里那辆黑色埃尔法的车牌号正在脑海风化,“2015年9月刊第76页。”
她忽然轻笑出声,这个表情让她锁骨上的朱砂痣生动得像跳动的烛芯:“那篇报道的76页是妇产科广告。”
铂金包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下周跟我去深圳路演,记得带三套西装。”
电梯下降时失重感格外强烈。
我靠在镜面上数楼层数字,突然发现手机锁屏壁纸上的妹妹,不知何时变成了默认的蓝天白云。
自动贩售机的冰咖啡滚落声惊得我手抖,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像极了苏雨桐今早钢笔尖悬停的墨滴。
回到工位时,老陈正在我键盘旁放了包和天下香烟。
烟盒下压着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是某游资席位近三个月的操作记录。
我对着阳光转动纸片,看见背面的油墨印着:“王总让调你上周的交易流水。”
茶水间突然爆发出哄笑。
张伟举着手机凑到人堆里:“快看股吧!
有人说咱们林股神预测的赣锋锂业……”他的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收音机。
我刷新着突然跳水的自选股,舌尖抵住后槽牙残留的速效救心丸苦味。
落地窗外陆家嘴的霓虹次第亮起,某个摩天楼顶层的首升机停机坪上,红蓝航标灯闪烁的频率竟与我的证券账户预警线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