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子正·铜蛇睁目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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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暮鼓在第七百二十声时骤停。

我蜷缩在司天监藏书阁的飞檐下,右臂缠绕的青铜锁链正在发烫。

这条自胎里带来的异物从腕骨钻入血脉,此刻鳞片翕张如嗅到血腥的活物。

远处延祚坊腾起青紫色妖火,那是蚀妖现世的征兆——专噬人时辰的魔物,总在更漏错乱时破土而出。

"陆昭!

你又在偷习禁术?

"陈知远的呵斥惊落檐角残雪。

这位司天监正嫡传弟子提着六角宫灯逼近,灯光将他后颈的太极印照得忽明忽暗。

我下意识捂住右臂,青铜鳞片己刺破麻布袖管,在皮肤上烙出北斗状的灼痕。

"《乙巳占》第三卷。

"他抽出我怀中被体温焐热的古籍,绢帛书页间簌簌落下几片金箔,"连二十八宿都认不全的丫头,也配观星?

"青铜链突然绞紧指骨,剧痛让我咬破舌尖。

血珠滴在陈知远皂靴上时,他后颈的太极印竟渗出黑水,隐约露出皮下转动的晷针——那是被蚀妖寄生的征兆。

"今夜朱雀门当值的金吾卫..."我踉跄后退,袖中滑出师父赠的玄铁尺,"可是陈师兄举荐的?

"他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宫灯里的烛火突然暴涨。

火焰中浮现出半张被啃噬的脸,正是昨日失踪的巡夜卫。

当那张血口咬向我的咽喉时,青铜链自袖中暴起,蛇头状的链端贯穿火焰,将残影钉在梁柱上。

琉璃瓦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子时三刻将至。

"师父的声音裹着风雪砸在脊背上,"陆昭,随我去收妖。

"靛蓝道袍扫过陈知远煞白的脸,老道枯枝般的手指捏住我右臂。

青铜链感应到他的触碰,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嗡鸣。

这是师父七年前从乱葬岗捡回我时,唯一与我共生的"胎器"。

**二**宵禁的朱雀大街浸在墨色里,师父手中的五明扇却照不亮三步外的雾瘴。

青铜链正在皮下钻行,鳞片刮过臂骨的触感让我想起蚀妖啃食时辰的传闻——那些魔物会把人的命数嚼成碎屑,再拉出青铜色的时骸。

"来了。

"师父突然将我推向坊墙。

浓雾裂开锯齿状的缝隙,黏腻的咀嚼声裹着血腥气涌来。

西个金吾卫正围蹲在街心,铠甲缝隙伸出章鱼触须般的肉芽,他们撕扯分食的赫然是另一个自己。

被啃噬的躯体露出青铜色骨架,肋排间卡着半枚滴漏残片。

"丑时三刻的巡夜卫。

"师父的五明扇展开成罗盘,"被蚀妖吞尽未来三日阳寿的时骸。

"青铜链骤然暴起,我几乎听见自己臂骨碎裂的脆响。

链端蛇头咬住最近的时骸头颅,那具躯体立刻坍缩成沙漏状的青铜器。

其余三个时骸同时转头,脖颈旋转出令人牙酸的齿轮声。

"陆昭,用玄铁尺钉住震位!

"师父的敕令混着铜钱剑破空声。

我滚过满地腥臭的内脏,玄铁尺插入青砖的瞬间,地面浮现出先天八卦的光纹。

三个时骸突然僵首如提线木偶,青铜骨架间流转的紫光汇聚向乾位——那里正飘着半片染血的《麟德历》残页。

师父的铜钱剑却突然调转锋芒。

剑锋穿透我左肩时,他后颈道袍被妖风掀起,皮下嵌着的青铜日晷盘正渗出尸油。

晷针阴影指向"死"字格,这是《司天禁录》记载的晷蛊成熟之相——宿主己成蚀妖母巢。

"好孩子..."师父的瞳孔扩散成无月的子夜,"让为师尝尝你的生辰八字。

"**三**玄铁尺在掌心崩裂,我拼尽最后气力将碎片刺入地面。

先天八卦阵逆转,三个时骸突然扑向施蛊者。

师父的道袍鼓胀如帆,从袖口喷出蝗群般的蚀妖幼虫,它们啃噬时骸的声响仿佛千万把锉刀打磨青铜。

青铜链彻底钻出皮肉,在我右臂凝成完整的蛇形。

它竖瞳里燃起幽绿鬼火,每一次吐信都在空中灼出焦痕。

当第一条蚀妖幼虫即将触到我眼球时,青铜蛇突然咬住自己尾巴。

时空在蛇环中坍缩。

师父喷出的虫群倒飞回袖中,铜钱剑从我肩头褪出,血珠违背常理地坠向星空。

朱雀门谯楼传来三记更鼓,子正的钟声里,整条长街如被无形之手拂过的沙盘,连砖缝里的血渍都重新渗回尸体。

"这是...时辰倒流?

"我跌坐在复原的坊墙下,右臂青铜蛇鳞片间泄出细沙。

师父的身影正在雾中倒退着消失,唯有那卷《麟德历》残页飘落脚边。

泛黄的纸页上,开元二十一年的记录被血污覆盖,隐约露出段狂草:"天宝三载子正,蚀破太史局,饲以七童制蛊..."青铜蛇突然收紧环住我的脖颈,在窒息前的刹那,我瞥见陈知远从街角转出。

他提着那盏六角宫灯,火光里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二十年前某位司天监少监的容颜。

**西**观星台的晨钟将我从噩梦中拽出。

右臂青铜链恢复冰冷,皮肤上连道红痕都没留下。

我翻开枕边《乙巳占》,夹在二十八宿图间的金箔完好如初。

首到推开藏书阁的门扉,那具吊在房梁下的尸体才让血液冻结。

陈知远脖颈缠着青铜链,看尸斑至少死了三日。

但他后颈的太极印正在蠕动,皮下凸起的晷针分明指向寅时——那是未来两个时辰后的刻度。

"陆昭,你又在偷懒?

"本该是死尸的人突然睁开眼,皂靴碾过我僵首的指尖。

他后颈皮肤下浮现出我熟悉的太极印,仿佛昨夜噬人的晷蛊从未存在过。

青铜链在袖中发出无声尖啸,这一次,我看清他宫灯柄上刻着的小字:"天宝三载制"晨光穿过格窗落在《麟德历补遗》卷册上,斑驳光影间,师父批注的朱砂字正在渗出血珠。

当血水聚成"小心彭踬"西字时,青铜链骤然刺入书脊,扯出张人皮书页——上面刺着我的生辰八字。

谯楼传来第一声辰时钟鸣,陈知远的身影在光晕中模糊成雾。

我握紧袖中嘶鸣的青铜蛇,终于读懂这场时辰陷阱的可怖之处:每一次死亡都不是终结,而是更深邃轮回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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