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五旬的老妇人蜷缩在漏风的墙角,青布棉袍下露出的手腕瘦如枯枝,枕边歪着的粗陶碗里,盛着半碗冻成冰碴的艾草水。
“嬷嬷?”
晏微明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对方额头,腕间胎记便泛起微光——金色脉络如蚕丝般渗入陈嬷嬷的肩背,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右下肺叶模糊的阴影。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寒痰阻肺症,体温38.2℃,建议立即温肺化饮。
她掀开对方袖口,只见尺肤青暗,寸口脉沉紧,正是《伤寒论》中“形寒饮冷则伤肺”的典型脉象。
“娘子……”陈嬷嬷浑浊的眼睛亮起,认出是晏微明后,颤抖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剧烈咳嗽拽回草席。
晏微明按住她瘦骨嶙峋的肩膀,借着火折子的光观察痰液:色白清稀,夹着未化的冰碴——这在现代医学中,正是肺部感染合并肺水肿的征兆。
“别动,我给您看看。”
她摸出系统改造的牛角针,针尖在火上炙烤时,注意到陈嬷嬷后颈处有块铜钱大的淤青——原主记忆里,这是上个月掌事太监踹翻炭盆时留下的烫伤。
火折子的光映过墙角的陶罐,里面除了干枯的艾草,竟还有几星朱砂粉——太医院所谓的“止咳神药”,不过是用有毒矿物粉麻痹神经。
“系统,启动药毒扫描。”
晏微明默念,指尖刚贴上陈嬷嬷的肺俞穴,金色脉络突然在穴位周围凝成红点:检测到体内汞含量超标,源自长期服用“定喘丹”(含朱砂、水银)。
她心中一凛,太医院对冷宫宫人果然连“慢性毒杀”都算在“恩赐”里。
“嬷嬷,您还记得仪和殿的药材库吗?”
晏微明突然问道,手中牛角针轻轻刺入风门穴。
陈嬷嬷一愣,咳嗽声顿了顿:“记得……去年冬日,您和宝儿娘子总帮着晾晒当归……”话未说完便剧烈喘息,胸前的艾草香囊掉落在地,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藏红花——与徐小宝指甲缝里的碎屑一模一样。
晏微明的指尖在陈嬷嬷腕脉上顿了顿,原主记忆中被遗忘的片段突然清晰:陈嬷嬷曾是仪和殿的老管事,正是她亲手接过徐小宝从药材库带出的藏红花。
系统光屏适时闪过一行小字:陈嬷嬷人物档案更新:掌握仪和殿药材调包证据,功德值隐藏任务触发。
“先别说话,咱们先止咳。”
她扯下自己的中衣内衬,裹住陈嬷嬷冰凉的双脚,又将炭盆移至床前——这点炭火还是刚才抢救徐小宝时,用徐小宝仅剩的珍珠链向侍卫换来的。
火光照亮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晏微明突然想起自己在现代急诊科见过的相似场景:同样被忽视的老年患者,同样被滥用的有毒药物。
“系统,兑换艾绒。”
她在心中默念,光屏弹出提示:艾绒(50g)需3功德值,当前余额15点。
指尖划过确认键的瞬间,药箱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半团干燥的艾绒出现在夹层。
晏微明将艾绒搓成麦粒大的艾柱,对准陈嬷嬷的肺俞、定喘穴——这些穴位在现代针灸中被证实能缓解支气管痉挛,配合温灸,或许能暂时压制肺部的寒痰。
第一炷艾绒点燃时,陈嬷嬷疼得浑身紧绷,却在艾热渗入皮肤后,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好些了……娘子不亏出身杏林世家,这手法比太医院的‘止咳灸’舒服百倍……”晏微明没说话,盯着艾柱燃烧的火星——太医院的灸疗总选远离病灶的“安全穴位”,看似合规,实则毫无疗效,而她此刻灸的肺俞穴,在《女医诫》中属于“背身禁灸区”。
系统警报如期而至:警告!
触犯《女医诫》第七条“背身属阳,非夫家宗族不得施灸”,功德值-15,当前余额-2点。
晏微明咬住下唇,看着陈嬷嬷逐渐平缓的呼吸,知道这功德值扣得值。
她又取出半块生姜,在火上烤热后擦拭对方前胸——这是古代版的“物理热疗”,能促进局部血液循环,缓解肺水肿。
“娘子……”陈嬷嬷突然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昨日听见侍卫说,淑妃小产案要重审……”晏微明的指尖一颤,原主记忆里的血腥场景突然闪现:淑妃寝宫的地砖上,蜿蜒的血迹里混着藏红花碎屑,而太医院的脉案上,分明写着“晏常在调制玉容膏含藏红花三钱”。
“嬷嬷,那些藏红花……”她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在仪和殿的药材柜里?”
陈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正要说话,偏房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是徐小宝的床榻翻倒在雪地里。
晏微明猛地站起,牛角针上的艾灰落在陈嬷嬷的衣襟上,烧出几个焦洞。
“姐姐!”
徐小宝的呼声混着风雪灌进偏房,晏微明冲出去时,正看见对方跪在碎成两半的陶盆旁,雪青裙裾上沾满冰水。
她连忙扶住徐小宝发颤的肩膀,却发现对方手里紧攥着半块琉璃瓶——正是刚才装酒精的瓶子,瓶底还粘着未化的益母草残渣。
“我想帮你打水……”徐小宝脸色苍白,额角撞在青砖上渗出鲜血,“听见偏房有说话声,想着嬷嬷该喝药了……”晏微明突然注意到她裙摆下的压迫带,正是自己方才给她做的宫腔止血处理。
系统光屏闪过:徐小宝生命体征稳定,功德值+5(术后护理触发)。
“先回屋,别冻着。”
她半抱半扶着徐小宝回到主殿,火折子的光映过墙上剥落的“女体避讳”木牌。
当她替徐小宝重新包扎时,突然发现对方的月事带里,竟藏着几星朱砂粉——与陈嬷嬷药碗里的一模一样。
雪更深了,晏微明将陈嬷嬷扶到自己和徐小宝所住的房间取暖,落英殿的破窗棂在风中摇晃。
坐在两个熟睡的躯体中间,乌木药箱的铜锁泛着冷光。
她翻开《女科百珍图》,新补全的“汞中毒急救”词条下,不知何时多了句批注:“太医院‘定喘丹’配方源自凝香殿,与玉容膏同出一炉”。
腕间的胎记突然发烫,这次浮现的不是穴位图,而是太医院的建筑平面图:第三层药柜的位置被标红,旁边写着“曼陀罗花粉罐,贵妃宫徽”。
晏微明摩挲着徐小宝指尖的藏红花碎屑,终于明白,陈嬷嬷的咳嗽、徐小宝的血崩、原主的毁容,不过是同一盘棋上的几颗棋子。
第二日。
积雪在殿角堆积成小丘,晏微明用破扫帚扫出一条通向水井的小路,竹枝扫帚尖勾住冻硬的药渣时,她突然想起现代医院的院感科——此刻的落英殿,比急诊室的污染区更危险。
回到主殿,她将陈嬷嬷的艾草香囊换成新制的生姜袋,又用徐小宝的旧裙裾堵住破窗的缝隙,漏风的青砖地中央,三只炭盆摆成等边三角形,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省油火的取暖布局。
“姐姐,喝口热水吧。”
徐小宝倚在草席上,捧着粗陶碗的手仍在发抖。
碗里的水冒着薄烟,漂着几片勉强算干净的陈皮——这是她们能找到的唯一“滋补品”。
晏微明接过碗时,注意到对方腕脉虽仍细弱,但己无昨日的芤象,知道***出血算是初步控制住了。
“先给嬷嬷喝。”
她将碗推回,转身打开乌木药箱。
夹层里的酒精喷雾只剩瓶底,无菌手套也磨出了毛边,唯有系统新奖励的《***动脉结扎术》残页泛着微光。
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古代版术式示意图旁,系统贴心地标注着:“可用牛角针灼烧血管替代缝合,需承受患者30%痛觉反馈”——这行小字让她想起方才徐小宝疼得咬破唇舌的模样。
陈嬷嬷在草席上翻了个身,咳出的痰液里终于没了冰碴。
晏微明趁机检查她的后颈烫伤,发现创面己出现红肿热痛——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意味着感染风险剧增。
她咬了咬牙,从药箱底层取出半块硫磺皂——这是系统新手礼包里被遗忘的物件,原主记忆里,这是江南织造进贡的贡品,此刻成了她们唯一的消毒用品。
“得罪了,嬷嬷。”
她用雪水化开皂角,轻轻擦拭烫伤处。
陈嬷嬷疼得吸气,却见晏微明腕间胎记在皂角水接触皮肤时泛起微光,金色脉络自动避开伤处,在健康皮肤上勾勒出膀胱经走向。
系统提示突然弹出:检测到硫磺皂抑制铜绿假单胞菌,功德值+2(临时消毒处理)。
主殿中央的积雪被扫成小堆,晏微明将发霉的被褥埋在雪下——低温能杀死大部分霉菌,这是她从《齐民要术》里改良的土法消毒。
当她用炭盆余温烘烤徐小宝的湿裙裾时,突然发现裙角绣着半朵藏红花——与仪和殿药材库的标记一模一样。
“宝儿,你可记得,去年冬至谁让你从药材库取藏红花?”
她边烤衣服边问,视线却落在徐小宝月事带里的朱砂粉上。
徐小宝愣了愣,苍白的脸上泛起困惑:“是……是仪和殿的周医正,说淑妃娘娘需要养颜膏里加藏红花……”话未说完便被咳嗽打断,晏微明却在心里记下了“周医正”这个名字——正是系统提示里,凝香殿贵妃的远房堂兄。
晏微明发现还有两具炭盆需要续火,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可以取暖的东西。
此时陈嬷嬷的咳嗽声又起,她摸出最后半副无菌手套,准备进行第二次艾灸——这次选的是膻中穴,《女医诫》里明确写着“妇人胸臆属冲脉禁区”,但现代医学证明,***该穴位能缓解支气管痉挛。
“叮——”系统提示音在太阳穴炸响,不是功德扣除,而是支线任务更新:冷宫革新任务进度1/3,治愈陈嬷嬷寒痰阻肺(缓解期),奖励炭火增量至每日3斤。
晏微明望向墙角新搬来的炭筐,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微笑——这意味着她们至少能熬过这个雪夜。
徐小宝不知何时睡着了,脸上的红肿消褪许多,左脸的疤痕在火光下不再那么狰狞。
晏微明替她掖好被子,指尖划过对方腕间的珍珠链——那是徐小宝仅剩的首饰,明日得用它向采办太监换些米酒和琉璃瓶,毕竟系统奖励的蒸馏法残页,还躺在药箱最底层等着解锁,可是这是徐小宝的东西,哪怕是亲姐妹,在这种时候……主殿的破钟突然敲响子时,晏微明摸向腕间发烫的胎记,这次浮现的不再是穴位图,而是太医院十二科的名录:妇科位列末席,科主周显,名下批注着“凝香殿外戚,掌贵妃药匣”。
她摩挲着《女科百珍图》上新出现的朱砂字,终于明白,这小小的落英殿,从来都不是孤岛,而是整个后宫医疗黑幕的冰山一角。
当第一缕雪光爬上窗棂时,晏微明靠在药箱上打了个盹。
梦中,她又回到现代急诊室,监护仪的滴答声与系统提示音重叠,而病床上躺着的,竟是穿着青布棉袍的徐小宝,床头卡上写着:“***动脉破裂,病因:藏红花蓄意投毒”。
她猛地睁眼,发现陈嬷嬷正用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枯槁的手指指向墙角的陶罐:“娘子……罐底还有半块没烧完的艾绒……”晏微明突然想起,那是昨日抢救徐小宝时,她偷偷藏起的系统兑换品。
原来在这吃人的冷宫里,连救命的艾绒,都需要用谎言来守护。
雪停了,晏微明站起身,活动着冻僵的肩膀。
主殿的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三具炭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此刻的落英殿,终于有了些许能让人活下去的温度。
她摸向药箱里的牛角针,针尖还沾着陈嬷嬷的血渍,却在火光下泛着坚定的冷光。
雪光映着三具炭盆的余烬,晏微明蹲下身收拾满地的药渣,指尖忽然触到块棱角分明的碎瓷——是徐小宝摔碎的琉璃瓶残片,瓶身暗纹竟与仪和殿药材库的藏红花标记相同。
她将碎片收入药箱夹层,想起徐小宝方才提到的“周医正”,系统标注的“凝香殿外戚”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太医院妇科掌事周显,正是贵妃安插在医疗体系的棋子,从玉容膏到定喘丹,从藏红花到曼陀罗粉,所有针对冷宫的毒计,都沿着这条外戚脉络悄然蔓延。
“姐姐,你看——”徐小宝不知何时醒来,从贴身荷包里摸出片枯黄的益母草。
叶片边缘焦黑,却被小心地夹在绢帕里,正是昨日蒸馏酒精时剩下的残渣。
晏微明突然想起系统奖励的《蒸馏法残页》,上面用朱砂写着:“以铜壶冷凝,米酒七蒸七晒,可得纯阳之液消毒”——这在古代,正是提炼酒精的土法改良版。
晏微明将益母草夹进《女科百珍图》,指尖划过系统新解锁的“药材蒸馏”词条,“今后送来的米汤就都别倒了,虽是掺了石子,挑出来也还能用。
咱们用炭盆搭个蒸馏架,就用这琉璃瓶当冷凝器。”
徐小宝似懂非懂地点头,腕间珍珠链在雪光下泛着微光,那是她唯一的贵重物品,原本她想要用珍珠链换点药材,却在换炭时被晏微明悄悄藏回——有些东西,比功德值更重要。
陈嬷嬷在草席上发出均匀的鼾声,后颈的烫伤经硫磺皂处理后,红肿己消退大半。
晏微明摸出半块从药箱底层找到的冰片——这是原主进冷宫前偷偷藏起来的,此刻成了她们制作简易抗炎药膏的关键。
她将冰片磨成粉,混着雪水调成糊状,轻轻敷在陈嬷嬷的伤处,系统提示再次弹出:临时消炎处理,功德值+3(规避感染风险)。
想起系统所说的女体避讳,晏微明突然想起现代医院走廊里的“男女平等”标语。
她解下腰间丝绦,将一块破木板翻了个干净的面,用烧炭的余烬在上头画下简易的人体解剖图——***、卵巢、冲任二脉,每个器官旁都标注着《傅青主女科》的古称。
这是她对这座冷宫的无声宣战:当太医院用礼教遮住妇人的身体,她偏要让每个穴位、每条脉络都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姐姐,你在画什么?”
徐小宝凑过来,目光落在炭笔画的***图上,眼中闪过惊讶与释然。
晏微明握住她的手,将指尖按在图上的气海穴:“这是胞宫的门户,太医院说不能碰,可咱们偏要碰——碰得多了,禁区也就成了救人的门。”
更鼓敲过五声,天边泛起淡青色。
晏微明将最后半块硫磺皂切成小块,分给徐小宝和陈嬷嬷——这是她们对抗感染的最后防线。
药箱里的牛角针突然发出蜂鸣,系统光屏闪过一行小字:检测到太医院今夜更换药材库锁具,曼陀罗花粉罐位置转移至第西层东数第五格。
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落英殿的飞檐在雪堆后露出半截,像极了现代医院的尖顶。
腕间胎记的金色脉络再次浮现,这次勾勒的不再是单个人体,而是整个后宫的建筑群——凤朝宫的琉璃瓦下,藏着多少像徐小宝这样的血崩患者?
凝香殿的香炉里,又飘着多少致人咳血的曼陀罗粉?
“先活下来,再谈改变。”
晏微明喃喃自语,将徐小宝的珍珠链重新戴回对方腕间,“姐姐不会拿这个换任何东西,收回去吧,一切都会变好的。”
雪地上,她昨日扫出的小路己被新雪覆盖,但炭盆的余热还在砖缝里留存。
当第一只寒鸦掠过殿角,晏微明打开药箱,取出系统改造的八卦纹听诊器——黄铜表面的卦象在晨光中流转,像极了中医与西医在这具药箱里的奇妙共生。
晏微明垂眸凝视听诊器恍若隔世,系统自绑定后便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任她如何追问,系统都是重复只有达成某项的隐藏任务,才能结束这一切。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破窗,将墙角的《女科百珍图》吹得哗哗作响,她弯腰拾起被吹落的残页,指尖拂过新添的朱砂批注——那些关于太医院黑幕的线索,正像蛛网般在眼前铺开。
“既落此局,便做执棋人。”
她将碎瓷片与藏红花残屑收进药箱,黄铜锁扣碰撞出清响。
晏微明握紧系统改造的牛角针,针尖映着炭盆火光,泛着冷冽而坚定的光。
这深宫中的困局或许迷雾重重,但对这位曾在现代急诊室与死神抢人的医者而言,活着,便是破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