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水珠坠入青砖凹槽时,贴在梁上的锁妖符突然无风自动。
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狴犴兽首在昏暗中泛着血光,那些用鲛人血写就的咒文正随着他呼吸的频率明灭。
"叮——"腕间玄铁镣铐上的镇灵咒文亮起幽蓝冷光,勒进皮肉的金刚丝突然收紧。
黎朔闷哼一声,看着自己左手掌心的星纹在剧痛中扭曲成蛇形。
这是他被困在镇灵司地牢的第七日,每日寅时三刻,那个戴着青铜傩面的术士都会用穿骨钉扎进他丹田三寸。
石门外传来铁链滑动的声响,老太监王德全佝偻的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
他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托着盏冰玉碗,碗中青灰色药汤表面浮着层冰晶。
黎朔的重瞳骤然收缩——那些冰晶排列成二十八宿的图案,正是昨夜紫藤架下消失的星露。
"殿下该进药了。
"王德全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脖颈处褪色的黥印随着吞咽动作蠕动。
黎朔记得这种囚龙纹,二十年前巫蛊案中被处决的司礼监掌印,临刑前颈间就有这般青黑的烙印。
药气蒸腾间,黎朔突然抓住老太监枯枝般的手腕。
重瞳深处流转的星河倒映在对方浑浊的瞳孔里,刹那间,他看见破碎的记忆残片:暴雨倾盆的夜晚,明黄襁褓沉入荷塘时翻起的淤泥,绣着西爪金龙的肚兜下摆沾着丹砂......"哐当!
"冰玉碗砸在地上碎成齑粉,药汤渗入砖缝竟发出嗤嗤声响。
王德全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石壁悬挂的刑具架,一柄生锈的钩吻刃正巧抵住他后颈的囚龙纹。
黎朔听见自己稚嫩的童声带着蛊惑:"那孩子咽气时,脐带还缠着半块双鱼玉佩吧?
"地牢突然剧烈震颤,锁妖符上的狴犴兽首发出无声咆哮。
黎朔腕间的镣铐应声崩裂,飞溅的铁屑在油灯火光中化作流萤。
他扑向滚落在地的穿骨钉,掌心被锋刃割破的瞬间,暗室穹顶的二十八宿星图突然倒转。
戌时三刻,钦天监的铜***撕破宫殿寂静。
黎朔被铁链拖过结霜的宫道时,发现沿途石灯笼里的烛火皆呈青紫色。
浑天仪的青铜窥管泛着血光,正指向冷宫废墟的方向——那里本该在五年前就长满荒草的断垣残壁间,此刻竟有紫藤花在冬夜里怒放。
"五弟可知晓,昨夜子时锁妖塔第七层的镇魂铃响了九九八十一声?
"太子黎渊把玩着鎏金暖炉,狐裘领口缀着的东珠映得他面容阴鸷。
秋月捧着星盘侍立左侧,眉心锁魂咒的印记正在皮下蠕动,像条吸饱血的蜈蚣。
黎朔佯装痴傻地去抓太子手中的紫藤花枝,重瞳扫过星盘时,奎宿方位突然爆出刺目强光。
破碎的记忆洪流般涌入识海:二十年前的雨夜,青萝披散着长发跪在慕容氏祠堂,九十九盏引魂灯在梁上摆成北斗阵。
襁褓中的婴孩心口嵌着枚冰魄,与此刻自己丹田处的寒意如出一辙......"啊——!
"剧痛自太阳穴炸开,黎朔抱着头在雪地上翻滚。
钦天监正使的桃木剑刺入他左肩时,藏在臼齿间的玉髓突然融化。
甜腥味在口腔漫开的刹那,观星台的汉白玉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的黑血竟汇聚成河图洛书的图案。
"乾坤倒转,荧惑守心!
"秋月的尖叫混着锁妖塔的轰鸣响彻云霄。
东南方天际划过七道流光,冷宫废墟腾起的青光中隐约可见慕容氏祭坛的虚影。
黎朔趁机咬破手腕,将血抹在浑天仪青龙七宿的刻度上。
当他的血与三百年前慕容家主留下的血印重合时,整座观星台开始向地底塌陷。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黎朔在慕容祭坛的残碑下苏醒。
重瞳己经消退,左眼睑下却多了粒朱砂痣——那是慕容氏血脉觉醒的印记。
他摸索着捡起半块残破的瓦当,上面阴阳双鱼的纹路与记忆中婴孩襁褓的刺绣完美契合。
瓦当背面蚀刻的星图正在缓缓转动,当紫微垣移动到太微垣位置时,远处掖庭的水井突然传出婴泣。
三更梆子敲响时,黎朔蹲在井沿清洗伤口。
井水倒映出的星空突然扭曲,本该在十年后效忠他的暗卫辰龙,此刻正在西华门外与三名黑衣人缠斗。
少年将染血的手指按在井壁青苔上,冷宫方向的紫藤架突然暴涨,带刺的藤蔓穿透三名禁军咽喉时,溅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冰晶。
"殿下若是再装疯卖傻,恐怕活不到行冠礼那日。
"秋月从月洞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金丝履踏过冰晶血珠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她发间的金步摇垂着九条蛊虫,每条虫腹都鼓胀着青黑色毒液。
黎朔缓缓抬头,重瞳中流转的星河照亮秋月眉心的锁魂咒。
当看清咒印深处游动的银线虫时,他咧开渗血的嘴角:"姐姐的胭脂盒里,还养着噬心蛊的母虫吧?
"话音未落,秋月发间的蛊虫突然暴毙,坠地时炸开的毒液将她绣着鸾鸟的裙摆腐蚀出骷髅图案。
子夜时分,黎朔蜷缩在冷宫偏殿的梁上。
当第七片沾着他心头血的紫藤叶贴上铜镜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青萝的身影从星图中浮现,她怀中婴孩的襁褓缓缓展开,露出半块与瓦当纹路相同的玉佩——而另半块正在黎朔丹田处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从母亲骨灰坛里找到的金簪。
簪头蓝宝石裂开的刹那,掖庭方向传来锁妖塔的轰鸣。
黎朔将玉髓按进紫藤根系时,整座皇城的地脉都在震颤。
远在钦天监密室的老监正突然喷出血雾,浑天仪上象征慕容氏的陨星竟在熄灭二十年后,重新亮起妖异的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