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站在锈迹斑斑的"东海明珠号"甲板上,看着船老大用缺了无名指的右手转动舵轮。
咸涩海风里混着腐烂鱼虾的腥臭,前排戴墨镜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脖颈处的犬牙纹身渗出黄脓,滴在甲板上滋滋作响。
"戌岛的规矩。
"船老大掀起裤管,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犬齿咬痕,"活人上岛要拜獒神。
"他缺指的伤口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像被某种深海生物噬咬过。
程砚腕间的铜钱手串骤然收紧,十二枚洪武通宝相互撞击,在潮湿空气中发出细碎颤音。
蜷缩在角落的老妪抬起头,浑浊眼珠倒映着程砚苍白的脸。
她枯枝般的手指正将黑犬牙串成项链,脚边的藤条箱里传出幼犬呜咽。
"二十年前..."她突然开口,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也有个戴铜钱的后生上岛..."渡轮引擎发出垂死般的***。
程砚趴在栏杆上干呕时,瞥见海面下浮出半截沉船桅杆。
缠满发光水藻的船舱里,数十具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尸骸随洋流晃动,她们颈间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头拴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洪武通宝。
瘸腿土狗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这畜生独眼蒙着灰翳,脖颈项圈刻着"癸亥年制",獠牙死死咬住程砚的裤脚。
当他试图甩开时,狗眼里突然映出血月倒影——那轮圆月分明还藏在地平线下。
"开船不载活死人!
"船老大突然厉喝。
程砚回头时,看见陆骁正将军用匕首插回战术腰带。
退役武警的迷彩服后背洇出汗渍,作战靴碾过满地呕吐物,在甲板上留下粉红色碎屑——像是某种深海珊瑚的残骸。
"程教授最好管住好奇心。
"陆骁抛来罐冰镇啤酒,易拉罐上的水珠在程砚掌心凝成卦象,"三年前那支科考队,就是在看到海底沉船后发狂的。
"渡轮撞上礁石的瞬间,老妪的藤条箱弹开锁扣。
十二具干尸滚落甲板,每具尸体的右手都缺了无名指。
程砚的铜钱手串应声崩断,古币叮当滚落,最远那枚正卡在船老大的缺指伤口里。
"戌时到了。
"瘸腿土狗突然口吐人言,独眼里血月升腾。
程砚的耳道里炸开民国女子的尖叫:"青铜在哭——!
"尖叫声与现实重叠。
程砚跌坐在潮湿的甲板上,看着"戌岛欢迎您"的铁牌在迷雾中浮现。
陆骁的军靴碾过满地槐花,作战裤上沾着的珊瑚碎屑正化为灰烬,那是轮回物质衰变的特征。
当渡轮终于靠岸时,船老大突然拽过程砚的衣领。
腐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看到穿水手服的丫头,千万别对视她的眼睛。
"缺指伤口渗出沥青状液体,"她不是这辈子的..."瘸腿土狗的长嗥撕裂浓雾。
程砚踏上码头的瞬间,铜钱手串突然悬浮空中,拼出他档案里被抹除的真实生辰八字。
陆骁腰间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频率与三年前科考队临终前刻在舱壁上的求救信号完全一致。
解剖台上的尸体穿着鲨鱼裤,左脚耐克鞋尖滴落的暗红黏液在地面绘出饕餮纹。
女法医沈无咎划开死者喉管,手术刀突然发出超声波洁牙机的蜂鸣。
"舌骨十三道环形割伤。
"她小臂的条形码纹身渗出血珠,"不过凶器被改装过——"应急灯管轰然爆裂。
程砚在黑暗中触到尚未僵硬的尸体,民国女子的尖叫首接刺入脑髓:"戌年戌月戌时!
往生者归位!
"沈无咎拽着他的手按在尸体胸口,跳动的心脏突然炸开,飞溅的鲜血在墙面写满生辰八字——全是程砚的。
卢小戌的蜡笔戳破了画纸。
这个缩在克隆舱旁的水手服少女,正把郑敖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天狗要食月了..."她瞳孔缩成竖线,虎牙上挂着生物公司少东的皮肤组织,"你们听见青铜的哭声了吗?
"地窖铁门被撬开的刹那,怀表指针停在戌时正刻。
青铜獒首雕像的眼窝里,血珀正在融化,基座铭文渗出沥青状液体:"六道轮回,因果不空。
"程砚掏出死者手机照明,所有首播回放都被替换成同一帧画面——民国装束的自己站在燃烧的犬舍前,脚下躺着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尸。
"程教授!
"苏夜撞开地窖门,怀里的快递正在渗血。
褪色照片上,她失踪三年的妹妹站在此刻众人所在的位置,背后日历显示的时间却是三天后。
沈无咎舔去掌心鲜血,条形码纹身裂开细缝:"准备好见证轮回了吗?
祭品先生。
"血月终于挣脱海平面。
当程砚回头时,看见所有野狗朝着灯塔伏地跪拜,宛如进行某种古老献祭。
陆骁的军靴碾过满地铜钱,那些洪武通宝正在融化成青铜液体,缓缓流向六道犬舍最深处的囚笼。
藤条箱的锁扣突然弹开。
十二具干尸爬出箱体,每张腐烂的脸都是程砚的翻版。
瘸腿土狗发出最后一声呜咽,独眼里倒映出青铜獒首转动的脖颈——那对血珀眼珠里,分明映着三天后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