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笔在宋刻本残页上勾勒的纹路突然抖出半道弧线,像被风吹乱的雁阵。
她慌忙摘下白手套,屏幕上“林砚之”三个字在好友申请列表里静静躺着,后面跟着备注:“公交车上的伞”。
指腹在“输入”按钮上悬了三秒,砚台里的松烟墨香混着窗外的槐花香涌进鼻腔。
通过申请的提示音轻得像书页翻动,对话框弹出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手机屏上的倒影——耳尖红得比修复室里的宫灯纱罩还要鲜亮。
“苏小姐你好,”消息来得很赶巧,带着薄荷糖般的清透,“今天整理包时发现书签上的银杏叶有点卷边,用镇纸压了一晚上,现在应该能好好夹在书里了。”
末尾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像用代码敲出来的□(^_^)□。
修复室的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苏砚文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钢笔帽在指间转了三圈。
她想告诉他,那枚银杏书签是去年深秋在图书馆后园捡的,用明矾水浸过三遍才做成标本;想说起公交车上他撑伞时,伞骨阴影在米色风衣上投下的格子光斑,像落在宣纸上的工笔窗棂。
但指尖最终只敲出:“能用就好,其实那天该送你更正式的谢礼。”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书香门第的姑娘要端得住”,耳尖的红便顺着脖颈漫进了白衬衫领口。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她抓起羊毫笔在废宣纸上画了满页玉兰花,花瓣边缘都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最终,那条消息像沉入墨池的砚滴,再没泛起涟漪。
苏砚文盯着对话框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意识到对他而言,这或许只是无数次“顺手相助”里最普通的一次。
就像古籍修复室角落那叠修补好的《东京梦华录》,每道裂痕都被温柔抚平,却未必会被谁特别记住。
她翻出压在笔记本里的银杏书签,在背面用小楷写上“赠林砚之”,又觉得太过郑重,用橡皮轻轻擦去。
墨迹淡成浅灰的瞬间,突然想起《长物志》里说“赠物贵在心印”,便在书签角落画了朵极小的蓝白格子伞——和他那把用旧围巾改的伞一模一样。
“如果能再遇见他,就把这个送给他吧。”
她轻声呢喃着,目光落在修复室里那方青铜镇纸上,仿佛透过它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镇纸上的饕餮纹在台灯的映照下,投出一片温柔的阴影,宛如他的笑容一般,让人感到温暖。
时间悄然流逝,她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窗外的月亮渐渐爬上了飞檐,银色的月光洒在窗台上,给整个房间带来一丝静谧的氛围。
首到这时,她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己经在便签本上画满了蓝白格子的小伞。
每一把小伞都画得极为细致,伞下还站着一个身穿浅灰卫衣的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却又让人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就是他的化身。
她凝视着这些小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有思念,有期待,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