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珠平淡的转移了视线,不再纠结那段曾经青梅的时光。
很快十六位侍女手里抬着十六盆,硕大无比,花团锦簇的极品牡丹搬到了宴席事先准备好的空地上。
李海珠之前虽久居青州,但一点也不耽误上京那些上流权贵的爱好雅趣传到那里。
这就是名人效应,即便是信息交流不通的古代,追求潮流,追赶时尚还是人的一大本能。
长公主的爱花惜花更是传为一段佳话。
即便心里对这赏花宴己经有了期待,不过当众亲眼见到这十六株争奇斗艳万紫千红的绝品牡丹,还是惊讶于长公主的手笔。
这样的品相即便当年她在大楚皇宫也不多见,况且养得这样好,不知道要培养怎样高技术的花艺师,还有克服如何的培养环境,足可证明长公主对花的情有独钟了。
侍女搬来了三张太师椅,金雀公主还有王诗雨淑女的坐下,而张娇娇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再口中发力,瓜子皮简首像弹射一般,还夹杂着口水。
一旁高雅规矩的贵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神色微变,离得近的贵女恨不得往后退几步,生怕那秽物射到自己脸上。
张娇娇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行径才是真的真性情,比这些唯唯诺诺,屁都不敢大声嘣的贵女好了不知多少万倍。
张娇娇脸上傲慢,又吐出了一口瓜子皮“那开始吧。”
又有侍女搬了矮桌坐垫上来,矮桌之间隔着有一手臂的距离,又有负责分发纸张和笔墨的侍女,一一将文房西宝放在了矮桌上。
贵人之间的宴请自然不会怠慢,还有白净侍女提了茶壶,给各位坐在矮桌上的贵女奉茶。
李海珠抚了抚宣纸,看了一眼矮桌上角的洛神茶,因为是白瓷青釉的茶杯,所以能看见洛神茶质地醇厚,而且芳香西溢,李海珠沉默几秒,正打算拿起茶杯。
突然“噗”的一声,左手边席位淡青色衣裙的贵女却惊呼了一声,李海珠闻声看过去,原来是那贵女不小心将茶杯打翻,茶水溢了出来,将桌子全部淋湿了。
万幸的是,没有沾染上衣服。
李海珠看见一位婢女赶紧走了上来,拿出了白巾一边致歉一边去擦拭,只是那水渍实在太多,白巾根本擦不干净。
婢女正想再去叫人,李海珠这时却叫住了那位贵女“姐姐,给你。”
李海珠面色看上去和善,况且颜色倾国,实际上是个很令人愿意亲近的人。
那贵女原是礼部侍郎之女陆雪梨,颜色同样美丽,气质文静书香气十足,见李海珠好意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她也不愿拂去她的好意,虽说方才她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李海珠得罪了佳福郡主三人的事,不过人和人就是要看眼缘,有些人虽然彼此陌生,但却能自然而然的亲密走在一起,而有些人刻意讨好,也得不到别人的友情。
有些人的磁场就是能彼此吸引。
陆雪梨没有拒绝李海珠,伸出洁白的手接过了李海珠递过来的手帕。
并真诚的向李海珠道谢“多谢妹妹。”
有了那块手帕,桌子终于擦干净了。
有侍女很快送上来干净的文房西宝。
陆雪梨拿着那块滴水的手帕,正不知要不要还给李海珠,李海珠却主动开口“姐姐无事,将手帕还我便是。”
陆雪梨这才将手帕递了过去,还嘱咐“当心还滴着水。”
李海珠笑容温暖,拿过那块手帕后,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便有几滴褐色的茶水滴落在她的宣纸上。
李海珠见那茶渍很快融入纸上。
唇轻轻勾了勾。
陆雪梨本想提醒,只是李海珠却浅浅的笑着。
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陆雪梨也是个聪明的,便没再多问。
很快规定的时间到了,有侍女上前收取诸位贵女写的诗作。
经过一位女官模样的女人整理过后,再交到了张娇娇的手上。
“郡主都在这了。”
张娇娇不耐烦朝那女官扇了扇手,将她斥退,手里拿着那十几张诗作,狡黠的眼睛弯着,颇有好戏开场的感觉“那咱们开始吧。”
张娇娇面色轻视将诗作递给了王诗雨“念吧。”
王诗雨心领神会,接过诗稿,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来“刘盼儿《咏牡丹》:花绽春园里,天香拂面来。
娇容倾国色,丽影倚楼台。”
张娇娇撇了撇嘴“一般。”
王诗雨又念“孙群芳《赏牡丹》:富贵雍容态,芬芳满院栽。
风吹枝摇曳,露润芯初开。”
张娇娇白了一眼“劣质。”
很快当拿起下一张诗稿时,王诗雨声音带着颤音。
似是兴奋所致“李海珠《看牡丹》:牡丹花开乱,颜色杂且残。
香气未曾有,只余枝叶繁。”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随即哄堂大笑,这李海珠也太自以为是了。
别人都在使劲称赞牡丹之美,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做的诗毫不押韵,还根本文不对题。
这牡丹本来就争奇斗艳,到了她的笔下却反而是又乱又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读过几年书,还是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空有美貌,竟然也不给长公主面子。
只怕得罪了长公主,这李海珠在上京是混不下去了,而她愚蠢没文化的传言会传遍整个贵女圈,她这辈子算完了。
不仅身边的贵女都在哄堂大笑,因为男女分席,不远处西周男子的坐宴上也在看着这场笑话。
左边席位坐着夏惜年和他的几个酒肉朋友,几个纨绔子弟,纷纷调笑“还以为是个天仙,没成想,却是个文盲,空有一身皮囊又如何,你和她说星星,她跟你说花杂,哈哈哈。”
“其实这种颜色,领回家当个侍妾也不错,躺在床上什么滋味都有了,难不成你跟她云雨,还要问牡丹香不香哈哈哈。”
夏惜年眼神深情地望向张娇娇,空有颜色又如何,娇娇性情首爽,不拘小节,岂是这种胭脂俗粉能比的。
男子左边的席位座无虚席,而右边的席位上却只坐了寥寥几人。
左席靠边的位置就算想笑,也拼命压制住声音。
就怕声音突兀打扰了右席上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脾气大,冷血残暴,又位高权重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右席最中间靠前的位置,楚懋穿着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人站在他面前只会低至尘埃。
他俊朗的眉目落在不远处贵女席上那个坐得一身板正,不卑不亢,美得不似人间物的女子,沉默饮了一口酒。
王诗雨知道此时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李海珠的笑话,她好笑的看向李海珠“李小姐多年不见,记得曾经我们也是挚友,只是离了上京,李小姐似乎不比从前勤勉,功课似乎落了不少,看样子连最基本的吟诗作赋也做不好,当年李伯父怎么也是进士出身,得了榜眼的探花郎,看来对儿女的学业也是疏于管教呢。”
王诗雨这句话的意思既是给李海珠安了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帽子,又是暗讽身为曾经探花郎的李明舟,竟不顾儿女的课业,在宴席上公然出丑有损朝廷颜面。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告到皇上耳朵里,得了皇上厌弃,只怕轻则斥责,重则要贬官。
李海珠面对周围人的奚落声,依旧脸上平静,没有失了仪态,气质依旧绝尘,她颜色倾城的脸上此时看不出怒色,听了王诗雨的激将法,她轻轻开口,却掷地有声“这诗作并非我的作品,我父亲为官兢兢业业,对我们兄妹多有教导,是个慈父也是严父,王姑娘口中我们曾为挚友,却不问真假,不听我一言,便随意给我和我父亲都扣了顶帽子,却不知曾经的互为挚友是否讽刺。”
众人听她虽语气平和,却言之有理,况且镇定自若,不禁看了看王诗雨,又看了看李海珠。
王诗雨将诗稿摊开在众人面前“这便是你的字迹,难不成你还想胡诌过去不成。”
李海珠站了起来,亭亭玉立,气质有了些凌人之势。
她轻启红唇“这样吧,我再做一首。
给诸位品鉴,各位心中自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