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被顾封救出"鹊衣"的第七日,皮肤下仍残留着药液灼烧的刺痛。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在来人身上。
"又做噩梦了?
"粗布帘子被掀起,顾封提着酒葫芦走进来,束发的青玉簪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她看着和男子无甚区别,唯有凑近时才能闻见衣领间若有若无的山茶香。
顾源不自觉握住她的手腕。
那夜在血火交织的密室,正是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劈开层层锁链,将她从浸泡着药液的琉璃罐中拖出来。
她记得顾封虎口有粒朱砂痣,像凝固的血珠。
"我听见你在喊不要点灯。
"顾封盘腿坐下,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层层揭开是三块桂花糕,"城南王婆家的,趁热。
"甜香冲淡了记忆里的血腥气。
顾源伸手去接,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臂内侧未曾痊愈的孔洞。
顾封目光一滞,旋即笑道:"明日带你去挑件新衣裳。
这袍子...""是鹊衣的囚服。
"顾源突然抬头,琉璃似的眼珠映着跳动的篝火,"他们每天给我扎针,说要在白纸上画最美的画。
"酒葫芦"咚"地滚落在地。
顾封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绳。
三个月前她奉师命剿灭邪教,却在密室发现这个浑身插满银针的少女,像具苍白的傀儡。
"从今往后,你叫顾源。
"那夜大雨滂沱,她将外袍裹住少女,"源头的源。
"庙外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顾封剑光出鞘的刹那,十余枚淬毒银针己钉在她们方才所在的位置。
黑影掠过月下,斗篷翻飞间露出熟悉的青黑色印记——与顾源腕上如出一辙。
"师姐小心!
"顾源扑倒顾封的瞬间,体内蛰伏的力量突然暴起。
霜花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将袭来的第二波银针冻在半空。
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结冰的双手,这是实验中从未出现过的异变。
来人一身黑紫衣袍,兜帽掩盖住了半数容貌:"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像掺了碎玻璃的蜜糖。
顾封的剑横在两人之间,剑身映出来人衣帽诡异的纹路。
那些游动的黑丝与顾源发作时眼中闪过的银芒,分明是同源的力量。
"鹊衣毁了,但实验还在继续。
"黎祭的指尖抚过被冻住的银针,黑雾瞬间吞噬了冰霜,"我们才是完整的阴阳叩。
"夜风卷着枯叶灌进来,顾源腕上的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
破碎的记忆翻涌而上:黑暗中的双生琉璃罐,交织的黑白丝线,还有那句循环播放的耳语——"当黑白重逢,仙门将永夜"。
"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封的剑尖抵住黎祭咽喉,却见对方笑着展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冰晶,里面封着半片染血的华山派腰牌。
"猜猜这是哪位长老的?
"黎祭的身影开始雾化,"顾大侠,你捡走的可不是小猫小狗..."霜刃突然穿透黑雾。
顾源不知何时夺过了剑,眼中银芒大盛:"闭嘴!
"她周身盘旋的气流卷起满地尘埃,破庙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
黎祭消散前的笑声像毒蛇钻进耳膜:"我在永夜城等你。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顾源跪在坍塌的神像前,看着自己正在结冰的双手。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终于清晰——密室里对面牢笼浸泡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和那人身上连接的无数丝线。
温暖突然包裹住她颤抖的指尖。
顾封正用素白的衣袖擦拭她手上的冰霜。
月光描摹着女扮男装的剑客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青菡引。
"顾封突然开口,"华山典籍记载过这种邪术,将极寒之力种入童女体内。
"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淡蓝色的封印纹路,"我也有。
"顾源瞪大眼睛。
难怪顾封总能及时压制她暴走的力量,难怪那夜能精准找到鹊衣的核心密室。
细碎的光斑在两人之间浮动,像打破的琉璃罐里漏出的药液。
"三年前我潜入鹊衣失败,被种下魔火。
"顾封系好衣领,又恢复成潇洒的江湖客模样,"所以现在,我们能去砸了那劳什子永夜城了吗?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顾源摸到袖中不知何时多出的羊皮卷,黎祭的血在上面勾勒出诡异的地图。
她突然明白,这场逃亡从来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黑白双生的棋子,终于走到了对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