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的乳胶手套刚触到解剖台边缘，不锈钢表面突然凝结出蛛网状的霜花，比零下五度的常规温度低了至少十度。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停尸柜编号"07"上——今天凌晨送来的无名女尸，登记册上写着"面部表情异常"。
"开始解剖，2025年4月28日，03:17。
"她对着录音笔开口，声音被口罩闷得发沉。
当解剖刀划开尸袋拉链时，某种带着青苔气息的潮湿味道突然溢出，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焚烧古旧线香才会有的气味。
女尸的皮肤呈现异常的白皙，指尖甚至泛着淡粉色，仿佛刚入殓的活人。
苏璃的镊子夹住眼睑轻轻掀开，瞳孔清澈无翳，这在死后超过三小时的尸体上绝无可能。
更诡异的是，死者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那抹微笑里甚至带着几分解脱般的释然，让见惯了死亡的苏璃后颈泛起细汗。
"体温34.5℃，尸僵未形成，角膜透明..."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死者胸前的皮肤正在蠕动。
那些细小的凸起沿着肋骨排列，像是有无数条细线在皮下穿行。
苏璃抓起手术剪剪开衣物，眼前的景象让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胸腔里没有脏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正在发光的虫群，每只虫子都有半根手指长，甲壳泛着血玉特有的嫣红色泽，尾部拖着幽蓝的光丝。
血玉虫。
这个词突然从记忆深处跳出。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在车祸前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信里夹着半块染血的玉石，旁边用红笔写着："如果看到会发光的虫子，立刻烧掉所有相关物品。
"此刻这些虫子正在尸体胸腔内排列成某种古老的篆文，苏璃认出那是《说文解字》里的"祭"字，笔画间流动的光芒如同活物。
冷藏柜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尖锐。
苏璃转身时，发现其他停尸柜的门缝里渗出微光，编号"1973-04"的抽屉正在缓缓打开。
那是具七十年代的无名男尸，她上周解剖时明明记得尸体穿着中山装，此刻却套着明代飞鱼服，胸口插着半枚青铜符牌，牌面刻着的二十八星宿图上，氐宿的位置缺了一角。
当啷。
解剖刀掉在地上的声响惊醒了某种沉睡的力量。
苏璃看着女尸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缝里渗出黑色液体，在解剖台上画出蜿蜒的线条。
那些线条逐渐勾勒出江城地图的轮廓，三个红点标出的位置正是地下溶洞、废弃精神病院和血玉矿脉——这三个地点在她昨晚整理的失踪案档案里频繁出现。
手机在此时震动。
刑警队长周默的短信带着暴雨声传来："拆迁区发现新线索，速来。
"附带的照片里，半枚青铜符牌躺在瓦砾堆中，缺口处沾着新鲜的血迹，与冷藏柜男尸的符牌恰好能拼合。
苏璃抓起风衣时，余光瞥见解剖台上的女尸嘴角微笑幅度增大，那些血玉虫正顺着她的手臂快速爬行，在袖口处聚成一个箭头，指向太平间的后门。
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苏璃踩着积水跑向停车场，皮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当她经过楼梯口的消防栓时，玻璃倒影里突然多出一个黑影——那是个穿着连帽衫的人，手中把玩着枚血玉吊坠，吊坠裂开的缝隙里爬出细小的虫群，在地面拼出"来"字。
"苏法医。
"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苏璃抬头，看见楼梯扶手上垂着一只手，皮肤青灰如丧尸，掌心刻着与血玉虫相同的荧光纹路。
她转身想跑，却发现来时的走廊己被黑暗吞噬，只有尽头的冷藏柜发出幽幽绿光，编号"07"的抽屉再次打开，女尸端正地坐在里面，微笑着向她招手。
灵能守恒定律在此刻显形。
苏璃突然感到太阳穴剧痛，鼻腔涌出温热的血——这是使用灵视的副作用，母亲曾说过这是"魂火消耗"的征兆。
她摸向口袋里的银链吊坠，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吊坠内侧刻着的"守"字突然发烫，灼得皮肤生疼。
当第一只血玉虫爬上她的脚踝时，停车场的灯光突然亮起。
周默的警车急刹在她面前，车灯照亮了她脚边的虫群，那些虫子在强光下发出高频的嗡鸣，瞬间化作荧光消散。
苏璃跌坐在地上，看见周默下车时腰间别着的不是警枪，而是一把刻着饕餮纹的青铜短刀。
"你看见它们了，对吗？
"周默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颤抖。
他蹲下身，用刀尖挑起她脚边的虫尸，"从现在开始，别相信任何尸体的微笑，尤其是...你自己的。
"苏璃抬头，看见周默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成两个重叠的人形：一个是穿着警服的现代刑警，另一个是戴着青铜面具的古代守卫，两者的脚踝都缠着铁链，链尾通向远处的江心洲。
她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江城的地下埋着活的历史，而我们，是它的守夜人。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月蚀开始的征兆。
苏璃低头看向掌心，发现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血珠沿着纹路聚成一个细小的"祭"字，与女尸胸腔里的虫群图案分毫不差。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己不是旁观者，而是这场跨越六百年的祭祀仪式中，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