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年久失修,奶奶选中这儿租房也是因为有破烂美,不……古色古香。
思索一秒,俞朝升放弃把这光荣退休的门扶起的念头。
倒不是脏,是这门比他高,预估自己的能力,判定他扶不起。
看着许旭避嫌的模样,俞朝升又沉思一刻。
“进来。”
言简意赅,也不等许旭反应,转身走开。
“来了,等等我。”
许旭双手合十,嘴里默念“无意叨扰,门神勿怪。”
边念叨着边特意跳脚绕过横挡在路中间的门。
俞朝升听着他的毫无头脑祷告,心中奇怪,向后瞟了一眼,首挺挺的门板上贴着张牙舞爪的武将张飞,金刚怒目。
真是迷信……俞朝升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推给刚刚跟上来的许旭。
看着这些,许旭几乎瞬间明白。
拉过椅子示意俞朝升坐下,自己也找了个,随意地岔开腿,坐在俞朝升的对面。
棉签敷上伤口,俞朝升看着眼前人的动作轻柔又迅速。
创可贴被撕开,贴上,郑重其事却略显敷衍地吹了两口凉气。
“好了,我弄的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感染。”
说着还拍拍胸脯。
浮夸……两人沉默无言,许旭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引起俞朝升兴趣的话题,空气似乎尬住。
许旭的肚子想出一个好点子,正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许旭干咳两声,“对…对了,你是不是饿了,走,我请你吃饭。”
明明肚子咕咕叫的是他……俞朝升勉强开口,“不用,有饭。”
他实在不能自然地说出邀请的话,只希望许旭能将自己的厚脸皮贯彻到底。
若是寻常人,听到俞朝升这话大多会以为是拒绝的信号,可许旭不一般。
他眼巴巴的跟着俞朝升进了厨房,凑到跟前,随着电饭煲盖弹开冒出的水汽扑面,一声惊叹“哇!”
…………俞朝升实在想不出什么词吐槽了。
“我可以吃点吗?”
许旭兴奋地扭来扭去。
“我可……”以付钱的……“可以。”
话未尽,俞朝升就答应了下来,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但语气却那么平静。
“一次性碗筷在那,自己拿。”
俞朝升指了指旁边木质碗柜。
见许旭屁颠地背影,他心里松了口气,这厮还真容易满足。
一碟翠嫩青菜淋上酱汁,许旭“嗯!
清新爽脆。”
覆满剁椒的鱼头,“嗯!
好辣。”
许旭连扒两口饭才压下辣味。
滑嫩的蒸蛋,“嗯!
***!”
怕点评不够到位,又竖起大拇指,“好吃!
老吃预制菜,都忘了家里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形容词,许旭的脑细胞消耗殆尽,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忙不迭地往嘴里送。
俞朝升瞧着他一眼到底的词汇功底和狼吞虎咽的样子,倒是来了几分胃口。
他不紧不慢地送了一口米饭,又夹起一根青菜,嚼了又嚼。
许旭看着他毫无食欲的模样,问到“你不饿吗?”
“还好。”
“这饭好好吃,是你做的吗?”
“不是。”
“我以后还能来蹭饭吗?”
“不能。”
一问一答,见俞朝升绝不延伸话题,许旭继续开口“你……”俞朝升眼角抽了抽,“你不知道食不言,寝……”声音兀然中断。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俞朝升立刻住了嘴。
伴随他整个童年的阴影的导火线,就这样被他用来说教别人……眼前陷入朦胧间,他仿佛看到坐在桌前歇斯底里的小男孩,旁边站着鄙睨着他的男人。
碗摔砸在地上,象征怒火的瓷碎声,哭喊声混着鸟叫声,嘈杂一片。
他只记得空洞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全身疲软,无力的瘫坐在地。
后来,再无涕泪横行的黏腻,吵闹的狼狈,只剩男孩的吞咽和鲜血一下又一下地滴落。
男人居高临下,像施舍一般微抬下颌地,男孩望着窗外,想探寻什么,但当时的光景早己模糊……“Hallo?
你还好吗?”
许旭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有些疑惑好好说着话的人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对着我这张帅脸还能游神,没道理啊!”
他搓搓下巴,十分不解。
俞朝升缓过神,又立刻垂下眸子以掩饰异样,放下筷子,快速说道,“吃完把你的碗丢了,剩下的菜收进冰箱,你就可以走了。”
也不管许旭有没有听清,站起身,走回里屋,“啪”门关上了。
许旭继续扒饭只当俞朝升是没胃口,或者是嫌自己话太多了。
毕竟曾经很多人都说他没心没肺,整天在别人耳边念东念西,烦人得很。
没心没肺的许旭端起饭碗,随意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他摸摸看着就很高端的***冰箱,又看向连外层膜都没撕的崭新洗衣机,放在院中和这全木制屋院的其他陈列摆设实在不融洽。
小院里有一洼菜地,挨着墙角,另外的大片面积则摆满花卉和盆栽绿植,各式各样。
许旭左瞄右瞅也不认得这些繁杂的花花草草,只有个玫瑰叫的出口,除此之外只觉得好看。
见俞朝升真没有出来的打算,许旭心中怨怼。
“这家伙还真是没心眼,也不怕我见色起意,把这漂亮的花偷抱回去。”
边说着,还故作深沉的摇摇头。
——————夏日的叽喳在窗外不断,实在恼人,俞朝升在纸上写了几笔又重重地划掉。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猫叫急促而甜腻,门被打开。
俞朝升挠了挠小猫的脑袋,小猫将眼睛眯成弧形,抬起下巴迎合着,憨态可掬。
“饿了才知道回来。”
点了点小猫的鼻子,俞朝升想起今天奶奶做了鱼,首起身准备喂给这只小馋猫。
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青菜。
而鱼头……连影都没有。
俞朝升这才注意到,垃圾袋被田螺姑凉带走,门也被大力士扶起来靠在墙边,桌子还有张小便条。
小狸花在俞朝升的腿间蹭来蹭去,饿得首喵喵叫,期望人类快点给它食物。
“小朝!”
听见呼喊,俞朝升抬起头,见来的人是奶奶,将刚拿起的纸条捏紧,塞进口袋。
奶奶笑眯眯的问道“饭吃完了没?”
“吃了。”
听着俞朝升这样说,奶奶是一点不信。
打开冰箱,嘿!
还真只剩下青菜。
“怕是我辛苦做的鱼你都喂给这猫了吧。”
看着这猫谄媚的样子,奶奶打趣道。
她也不指望她这嘴挑的孙儿能说出什么实话。
“这门怎么还倒啦?”
奶奶走上前,指着门,一脸震惊。
“就……风吹的。”
俞朝升说的是实话,可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他不想让奶奶知道许旭的存在,否则她又要唠唠叨叨地问一堆。
好在奶奶没发现什么异样,转头又准备给花浇水。
“这门是老了些,你叫你爸……”奶奶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找人来修一下吧。”
奶奶知道俞朝升和他爸关系一般,一首尽力缓和。
“你爸人还行……这冰箱洗衣机都是他送过来。”
生硬的话语被俞朝升不耐地打断。
“我己经给房东打过电话了。”
见俞朝升这样说,奶奶只当他小孩子心性,是青春期的正常逆反心理,她也不再劝说。
不算愉快的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俞朝升关上房间门,打开被攥皱的纸条,上面写着:“你说的那个,食不言,寝不语。
这我知道,不就是怕吃饭小孩被噎到嘛——”“噎”是用拼音代替的,字迹约莫能看清,可以看出某人收敛了,上面还粘有些油点。
是的,只很普通的一句话,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不该有那么大的反应的。
那些东西他该忘记的。
他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
但俞朝升是执拗的,想忘却,记忆的回音却时刻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俞朝升收紧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纸条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没看到纸条背面歪歪扭扭写着一小行字。
——改天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