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戴上。”
阿琪尔接过面巾,疑惑道,
“为何要戴?”
方喻之打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美目,
“如此美娇娘,我可不愿让旁的男子看到。”
这突然地靠近让阿琪尔慌不择路,连忙后退几步,不小心撞到案几,
“嘶…不是说了不许靠那么近吗?”
“开个玩笑,走了。”
方喻之倒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戏谑地看了看窘迫的阿琪尔,扇着折扇潇洒离开。
这一路上,方喻之对阿琪尔很是照顾,只是这一个多时辰的路辰对阿琪尔来说那是无比漫长,因为他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好吧,一辆马车就一辆马车吧,不看他不就行了吗,阿琪尔心想。
方喻之看着阿琪尔几乎将脖子转成直角,只为躲避他的视线看向窗外,不禁发笑,
“羽儿,你脖子不累吗?”
阿琪尔尴尬地笑了笑,
“啊?哦,不会啊…呵呵…风景不错…不错…”
“是吗?羽儿不会打算晚些回府的时候也欣赏一个时辰的风景吧~”
简直是五雷轰顶啊,这不是回去还得一个多时辰啊…
“羽儿不用拘束,往后,你我同坐一辆马车的机会还多着呢。”
说罢,轻轻闭上了双眼。
“你累了?”
“我闭上眼睛,你便可自在些。”
阿琪尔很意外,这个偶尔冷漠寡言,偶尔不太正经的男子,竟也会如此细心。
阿琪尔的嘴角微微上扬,可她自己也并没有发觉。
“公子,到中州城门口了。”
“去皓仙楼。”
“是。”
阿琪尔撩开车帘,眼前繁华一片,街上车水马龙,街道两边是商铺、酒楼、当铺、作坊,两旁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有杂耍舞剑者,也有看相算命,好不热闹。
逛街的人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得出中州城繁荣发达,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
“诶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啊?”
方喻之转头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才子聚众,吟诗作对。”
“嗷~诶可为何只有男子?”
“中州不比北爵,未出阁的女子不可随意抛头露面。”
从未听过这等规矩的阿琪尔对此极其不理解,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男子就可以抛头露面,女子就不可以?什么破规矩!在我们北爵,男子和女子是一样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方喻之看了看阿琪尔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无妨,这些规矩约束不到你头上。”
就在这时,车夫喊道,
“公子,到了。”
方喻之率先下车,到马车旁边一手撩开门帘,一手递到阿琪尔面前,
“来。”
“多谢。”
阿琪尔轻轻搭上方喻之的右手,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阿琪尔心里咯噔一下。
方喻之的手生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骨骼分明,从触感来看,方喻之并非习武之人,他的手光滑如丝,像是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的手。
“城内不比我的府邸,无数双眼睛看着呢,从此刻开始,你便唤我一声‘喻之哥哥’。”
“啊?”
这可让阿琪尔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在北爵,名字加哥哥是要很亲切的关系才会叫的,可现下你二人还并未到那种亲密的程度。
看着不太情愿的阿琪尔,方喻之又说道,
“怎么?叫不出口?那从此刻开始,我唤你娘子,你唤我夫君,如何?”
“喻之哥哥!”
阿琪尔瞬间后悔了,一声‘喻之哥哥’脱口而出。
方喻之满意的笑笑,朝酒楼走去。
“小二。”
“诶来了客官,您请~二位吃点儿什么?”
“二楼可还有雅座?”
“有有有~”
听罢,掏出一锭银子,店小二欢喜地接下银子便屁颠屁颠请着方喻之和阿琪尔上了二楼。
方喻之选了靠窗的一处位置,坐在该处正好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象。
“二位客官先喝点茶,马上给您二位上菜~”
方喻之对着店小二微微点了点头,将茶水递到阿琪尔面前,
“羽儿尝尝,菊花蜂蜜饮。”
“多谢。”
阿琪尔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四处看了看,
“这儿的生意可真好。”
“这是中州第二大酒楼,来这儿的人非富即贵。”
“你可一点儿也不谦虚。”
“咳,羽儿唤我什么?”
阿琪尔愣了一下,
“喻…喻之哥哥…”
“乖~”
为何这方喻之生得如此好看啊,哪怕他再丑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阿琪尔也就不会因为方喻之的三言两句搞的如此坐立难安了。
“你说这里是中州第二酒楼,那第一酒楼在哪儿啊?”
“不远,离这不过三四里地。”
“那喻之哥哥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那地方,羽儿可不兴去啊~”
“这又是为何?”
方喻之看了看一旁,打开折扇,挡住人群的方向,悄悄地在阿琪尔耳边解释道,
“聚丰楼成为中州第一大酒楼是因为那里是集花楼和酒楼为一体的。”
阿琪尔也学着方喻之神神秘秘的样子,悄声问道,
“何为花楼?”
看着眼前瞪着双眼,满脸好奇的阿琪尔,方喻之对上阿琪尔的双眼,低声说道,
“寻欢作乐之处。”
一阵害羞涌上心头,阿琪尔小脸通红,连同带着耳朵一起,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刹那间,窗外有很多人激动地喊道,
“沈将军!是沈将军!!”
阿琪尔和方喻之默契地朝下望去,只见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一名骑马的男子缓缓走来,一身盔甲,身披狐皮大氅,身后一副将骑马跟随,阿琪尔认出来了,那人是林木,那日也在,两人后面跟着一众士兵,两边的百姓激动地举起双手呐喊,
“沈将军定要平安回来啊!!”
“祝沈将军凯旋!祝沈将军凯旋!!”
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排排身着战甲的士兵,灭国那日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阿琪尔眼前,血泊中的亲人和臣民,伤痕累累的国都…
一旁的方喻之看到攥紧拳头的阿琪尔,有些心疼,方喻之也确实没想到沈修谚对眼前的女孩有如此的阴影。
就在这时,店小二端着饭菜来到二人桌前,
“客官,您的菜~”
阿琪尔忍不住问道,
“小二,外面发生了何事?”
“是沈将军要出征了,听说南边不太平,圣上派沈将军前去镇压。”
“出征…又要打仗?又会死多少人…”
店小二并未注意到阿琪尔的不对劲,
“这打仗啊是常有的事儿,再说了,咱们沈将军可从未有过败绩,我们啊都可感谢沈将军了,要不是沈将军,我们可就惨了…”
方喻之往阿琪尔的碗中夹了一块肉,对店小二说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
“好嘞,二位客官请慢用~有事儿您说话~”
“呵...从未有过败绩吗...”
“羽儿,可否听我一言?”
阿琪尔红着眼眶对上方喻之的眼睛,
“我如今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你还要替他说话吗?”
方喻之抬手想要替阿琪尔擦去眼泪,却被阿琪尔侧头躲过。
“羽儿,你相信得如此民心者会是屠城的刽子手吗?”
这句话着实是问到点子上了,阿琪尔回想着,在她被灭国那日,沈修谚质问百里沅毅,看那样子沈修谚确实不知屠城一事,之后在她差点被百里沅毅羞辱之际,也是沈修谚相救,还将她托付与自己的挚交好友。
“我问你,他是否领兵出征北爵?”
“这些事太过复杂,阿谚是圣上钦点的将军,他只能听命行事。”
“那便是了!于我而言,他就是带领铁骑踏入我国土之人。”
“两国相争,必有一伤,阿谚只是为国而战,如此说来,北爵兵频繁扰乱中州边境,多少百姓因此惨死?”
“那是因为…罢了…”
阿琪尔欲言又止,她不想和别人提起北爵之事。
阿琪尔的母亲是乞颜可汗的可敦,阿琪尔有三个王兄,其中二王兄巴勒是阿琪尔的嫡出兄长,乞颜可汗为培养巴勒将其封为摄政王,可巴勒生性冷漠无情,不好好学着治国理政,成日里只知道带着人去边境地区欺压百姓,乞颜可汗因此罚过巴勒很多次,巴勒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羽儿,我想说,阿谚对得起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你可知,私留敌国遗孤罪同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阿琪尔知道方喻之不会骗自己,也明白自己确实是恨错了沈修谚,可她每每想起血泊中的亲人,想起沈修谚一身战甲出现在北爵,她便难以接受沈修谚是无辜的这一事实。
想到这里,阿琪尔似乎有些胸闷,或许是因为对沈修谚有愧意,或许是对逝去的亲人有愧意。
方喻之轻轻拍了拍阿琪尔的肩膀,
“好了,不说了,好好吃饭。”
二人酒足饭饱正欲离开,在阿琪尔戴面巾之时,酒楼一角的一位男子在不经意间看了过来。
就一眼,就这一眼,一切都将被改写。
那男子恰巧看到了还未戴上面巾时阿琪尔的面容,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面凝鹅脂,唇若点樱。
阿琪尔本就有一双异域风情的双目,那面巾更是恰到好处地使得将阿琪尔的眉眼更为突出。
只是阿琪尔并不知情,也不知该男子便是当今太子殿下——百里怀稷,更不知在她起身离开时,腰间的丝帕滑落在地。
百里怀稷捡起地上的丝帕,凑到鼻前闻了闻,一股木质香包裹着一阵淡淡的栀子香,
“可惜啊,多了一丝杂味。”
百里怀稷坐于阿琪尔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朝窗外看去,方喻之正扶着阿琪尔的手上了马车。
“美人啊美人,何时会再见呢?”
一直目送这马车淡出自己的视线,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丝帕,看到丝帕一角绣着看不懂的异国文字。
回府的路上,阿琪尔一直心不在焉的,方喻之也并未打扰她。
二人刚到踏进府里,沈修谚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先是投向阿琪尔,随后便不动声色地转到方喻之脸上。
“阿谚?”
“这次的情况比较危险,怕是朝中有叛徒,我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哦对了,林木我留下,有事传信与他。”
“不行,你怎能把林木留下?你若不放心我们,随便留一个沈家军即可,林木必须跟着你。”
“就因为林木是我心腹,我才要留给你,你不必多言。”
阿琪尔实在是不知如何面对沈修谚,便想着匆忙离开,
“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羽儿!沈将军要出征了,你就不想对沈将军说点什么?”
沈修谚皱了皱眉,一副‘你搞什么’的表情看向方喻之。
方喻之给了沈修谚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对阿琪尔说道,
“你可想好了,沈将军这一走,不知何时来能回来,也说不一定就回不来了!”
阿琪尔听得怕怕的,紧张地搓着小手,而一旁的沈修谚再一副‘你还是兄弟吗’的表情瞪向方喻之。
“老方,别闹了,我走了。”
就在这时,阿琪尔鬼使神差般地扯住沈修谚的大氅,
“诶等等!”
沈修谚回头看向阿琪尔,在月光的映衬下,沈修谚显得格外好看。
“沈修谚,你若死了,我便去皇宫自首,说你窝藏罪犯!欺君是要杀头的的,你自己看着办!”
阿琪尔说完便提着裙子跑开了,留下楞在原地的二人。
方喻之看着阿琪尔的背影笑了笑,而沈修谚却原封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是除他母亲外,第一次有女子为他祈求平安,虽然听着并不像什么好话,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了阿谚,你就放心吧,这人我帮你照看着呢~”
“嗯!”
留下一个字便毅然地转身离开。
方喻之敲了敲阿琪尔的房门,
“羽儿,我可以进来吗?”
阿琪尔知道方喻之要跟她说沈修谚的事,她有些逃避,她对沈修谚有愧,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她怕自己再多了解沈修谚一些后,会让自己的愧意更深,于是,她只能逃,
“喻之哥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至于沈将军…或许是我错了。”
“羽儿,阿谚若是听到了,他定会很开心。”
“喻之哥哥,谢谢你。”
“那你好好休息。”
“诶喻之哥哥!”
“怎么了?”
“你刚刚说,沈将军他有可能回不来了…”
“这次确实十分凶险,但,阿谚从未有过败绩,我信他。”
从未有过败绩,可这次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呢?阿琪尔心想,不禁有些担心,
“可是…”
“羽儿,你信我,也信一回阿谚,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