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怀稷躺在榻上,轻轻一抬右手,簇拥在身旁的女子们都识趣地退下。
“讲。”
“那二人住在中州城外十多里处,我们的人看到牌匾上写有‘方府’二字,可中州并未有方姓的名门望族,小的猜测这二人并非中州人。”
百里怀稷坐了起来,
“方…”
“殿下,下一步该如何?”
百里怀稷邪魅一笑,似是一切尽在掌握,
“再查,能请则请,若反抗,便是绑,也要给本宫绑来。”
“是!”
“沈修谚那边如何了?”
“淮南本就贼寇猖獗,又加上最近鼠疫严重,怕是凶多吉少。”
“他若不能破此局,也与废物无异,又如何做得本宫的对手?”
“丞相那边盯着沈将军不放,怕是…”
“呵,这个老匹夫,罢了,且看他的造化。”
这天,方喻之不在府中,阿琪尔闲来无事便在院中转悠,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方喻之的琴前。
平日里,阿琪尔是不会正眼瞧这琴一眼的,可今日,她却留下了脚步,缓缓蹲下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抚上琴弦。
一声琴音打破寂静,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被唤醒一般。阿琪尔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接着又拨动了一根琴弦。
方喻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其实他早就回来了,只是不忍打扰,他真的从未看过阿琪尔有这样纯粹的笑容。
府内丫鬟的一声“公子”打破了当下的氛围。
阿琪尔急忙回头,
“你回来了?”
方喻之打开折扇,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般走了过去,
“嗯。”
方喻之径直地走到琴边,坐了下来,在身旁留了一个位置,抬头望向阿琪尔,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来。”
阿琪尔愣了一下,
“不了…”
“琴中满是桃花源,世俗之外,羽儿可是要错过?”
阿琪尔又想到刚刚那短暂的快乐,便坐了过去。
方喻之挥了挥衣袖,整个身子拥住阿琪尔,双手将阿琪尔的两只手包住,侧过脸对着阿琪尔说道,
“手指放松。”
此时两个人是几乎完全贴住的状态,阿琪尔哪里还放松的下来,可方喻之像个没事人一样认真地教着阿琪尔,
“手腕微微内收,手指关节微微弯曲。”
阿琪尔也努力让自己投入进去,至少得学到点儿什么吧,否则尴尬的还在后头呢!
“过几日我帮你寻一寻乞颜部的曲子。”
“不用麻烦了~”
“若能得你一笑,倒也不怕麻烦。”
“呃,我想问…”
方喻之侧过脸看了看怀前的阿琪尔,
“你想问阿谚,是吗?”
“是,距离他离开已有半月,他可有消息传给你?”
不知为何,方喻之一直希望阿琪尔能解开对沈修谚的误解,可如今阿琪尔对沈修谚的关心让方喻之并不轻松,反而有种胸口闷闷的感觉。
“未曾。”
“他会不会有——”
阿琪尔紧张地转过脸去,可谁知方喻之也侧过脸来,俩人的鼻尖轻轻碰到,方喻之的气息打在阿琪尔的脸上,阿琪尔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抱歉…”
方喻之还愣愣地坐在原位上,刚才的那一幕始终让他回不过神来。
“我先回屋了…”
说罢,阿琪尔惊慌地跑开了。
方喻之左手轻轻抬起,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想了想刚刚女孩与自己的触碰,空气中似乎依然飘着淡淡的栀子香,他笑了。
晚上,阿琪尔在榻上翻来覆去,想着白天奇奇怪怪的感觉,
“哎呀,雅若,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阿琪尔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可脑海中依旧是今日与方喻之亲密接触的景象。
就在这时,阿琪尔似乎听到门外发出奇怪的声响。不会是山匪吧!阿琪尔心想,可方喻之的屋子离自己的屋子有点远啊,现在喊‘救命’是不是会更加惊动到门外的山匪啊!
一阵心理斗争之后,阿琪尔拿起案几上的白玉花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紧握花瓶并高高举起,等着门被打开后,一下砸倒匪徒。
“吱”的一声,门是被轻轻推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一下子倒了进来,手上满是血,这可把阿琪尔吓坏了,但她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地上的人并没有动静,阿琪尔蹲了下来,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在看到那张脸后她瞪大了双眼,那人居然是沈修谚。
阿琪尔急忙喊了下人来,将沈修谚抬到了自己的榻上,然后让自己的婢女去叫方喻之。
好在阿琪尔曾在乞颜女巫手里学过一点点的医术,像伤口处理,止血,普通的风寒,身体疼痛等还是会的。
阿琪尔拿来药盒,扒开沈修谚的上衣,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正在流血的伤口,而是沈修谚身上一道道的伤疤,有已经愈合的,有刚刚结痂的,也有刚刚缝合没几天的…就是说,最后一次与他见面后,他又添了大大小小的三个伤疤。
这一幕让阿琪尔心凉了半截,她实在不敢想象,沈修谚每天都在经历什么。深呼一口气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正在腰间的新伤口上。
伤口并不深,只是血呈黑红色,怕是伤口有毒。
阿琪尔左手捂住沈修谚的伤口,右手拿下自己的银簪,轻轻沾了一点儿血,果然,银簪立马变黑。
“来人,拿温水来!”
说罢,趴在沈修谚腰上,将毒一点儿一点儿的吸了出来,吸一口,吐一口,吸一口,吐一口,反复循环。
就在这时,方喻之匆忙到来,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他当即就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方喻之心堵得很,可事出紧急,他立刻抛开一切思绪,来到榻前看了沈修谚一眼,便走过去倒了一杯水拿过来蹲在阿琪尔身边,
“快,漱漱口!”
阿琪尔看都没看方喻之一眼,拿起杯子漱了漱口。
方喻之又将自己的袖口递了过来,
“给,擦擦嘴。”
阿琪尔也是二话没说,便拿起一角轻轻擦了擦嘴。
方喻之摸了摸沈修谚的额头,
“这么烫…快请医馆!”
门外的小厮回了一声“是”便匆忙扬鞭而去。
“毒已吸出不少,可伤口过深,怕是已入体内。”
方喻之下意识地紧张道,
“会不会伤到你?”
“无碍,他救我一命,我还他。”
此时,躺在榻上的沈修谚突然开始抽搐,额头满是汗水,嘴唇苍白且已干裂。
“阿谚!”
“快走!!走啊!!”
方喻之紧握住沈修谚的手,
“阿谚,我在。”
就在这时,沈修谚吐出一口鲜血,阿琪尔焦急万分,
“快!要先施针抑制住体内毒素!”
“羽儿,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酒精,油灯!”
“快!拿酒精和油灯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琪尔和方喻之将沈修谚扶了起来,阿琪尔打开针灸包,做好了消毒工作便开始施针。
这是阿琪尔第一次施针,虽然女巫教的几处穴位她已经背得很熟了,但初次动手,她还是十分紧张,此时,她额头上的汗不比沈修谚少。
不一会,小厮带着医馆急匆匆冲了进来,
“公子!医馆到了!”
“快,医馆,请!”
医馆为沈修谚把了把脉,又看了看沈修谚的眼球,
“此为箭毒木之毒,是一种剧毒植物,箭毒木的汁液一但接触到人畜伤口,就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液凝固,窒息而亡。好在这位姑娘施针抑制了毒素的蔓延,否则这位公子怕是…”
“可有解毒之法?”
“有,只是这其中有一味药材异常难寻。”
“是何药材?先生请直说。”
“红背竹竿草。”
“还请先生将药方写下,这红背竹竿草便交给我。”
医馆看了看榻上的沈修谚,
“公子可要抓紧时间了,这位公子怕是熬不过两天。”
一旁的阿琪尔终于开口了,
“两天!?”
“是。”
阿琪尔心头一紧。
“有劳先生,送先生下去休息。”
医馆朝方喻之和阿琪尔微微鞠躬点头后便随着婢女离开了。
“两天…只有两天,去哪里找什么红背竹竿草!”
阿琪尔心如死灰,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抓住方喻之的胳膊,
“对了!去求皇上,他是中州的将军,皇上肯定会为他寻药的!说不定皇宫内就有药呢!”
方喻之看着慌张无措的阿琪尔,眼眶微微湿润,眼球红彤彤的,可他不得不再次打击眼前的女孩,
“若让皇上得知阿谚中毒命危,沈家就要遭难。”
“为什么…”
“皇上一直忌惮沈家的势力,阿谚的父亲虽已卸甲归田,可阿谚接手了其父亲的衣钵,手握八十万沈家军。”
“可他是在为中州征战啊?手握八十万大军又如何?”
“臣子手握兵权,皇上会如何想?他自十四岁征战沙场,从无败绩,中州百姓称他为‘小霍去病’,这便是陛下不敢动沈家的原因。”
阿琪尔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中州城内看起来繁荣和谐,可富丽堂皇的皇宫内却如此黑暗。
“真是寒心…满身伤痕换来的确实猜忌和怀疑…”
“这便是当今世道。”
“可仅凭我们如何寻得红背竹竿草?”
方喻之拍了拍阿琪尔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照顾好阿谚,我去趟将军府。”
“好…”
无影匆忙来到崇政殿,
“殿下,探子来报,沈修谚受伤前往方府,一炷香以后方府那人去了将军府。”
百里怀稷一听沈修谚和将军府便来了兴致,
“沈修谚?呵,这人竟与咱们的沈将军相识。”
百里怀稷轻蔑一笑,细长的眼睛像月牙一般,
“深夜前往将军府,看来沈修谚伤的不轻啊~如此,便好办了~”
“殿下打算怎么做?”
百里怀稷靠在檀木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等。咱们且看沈老将军如何做。”
迟域双手抱拳,微微鞠躬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