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宫女眉眼恭顺,可袖中藏着的银针却在她踏入宫门时,狠狠扎进她腰侧。
“娘娘不喜等人,姑娘快些。”
江晚余疼得指尖发颤,却只能低头加快脚步。
长春宫内暖香扑鼻,贵妃苏氏斜倚在软榻上,葱白的指尖捏着一盏胭脂色的茶汤,笑吟吟地望过来。
“这就是陛下新点的司寝女官?”
她声音娇软,却像毒蛇吐信。
江晚余跪下行礼,喉咙里溢出一丝气音,却连完整的“参见娘娘”都说不出口。
苏贵妃忽然倾身,染着蔻丹的指甲掐住她的下巴。
“本宫最讨厌哑巴。”
茶盏抵到唇边,滚烫的液体混着奇异甜香,强行灌入喉中。
剧痛从喉间炸开的瞬间,江晚余终于明白——这不是惩罚,是谋杀。
她蜷缩在地上,十指抓挠脖颈,却连惨叫都发不出。
视线模糊间,看见苏贵妃绣着金凤的裙角掠过,听见她娇笑着对门外道:“陛下,您这女官好生娇气,不过一盏杏仁茶就呛着了。”
玄色龙纹靴停在她眼前。
祁让的声音从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既然哑了,倒省得吵朕。”
江晚余在太医院偏院醒来时,窗外正飘雪。
老太医叹息着递来一碗黢黑药汁,在她手心写字:此毒无解她盯着自己布满血痕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挣扎时抓破的指甲印。
忽然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满手血沫。
原来这就是帝王允她活着的代价——要她眼睁睁看着仇人高坐明堂,却连一句“恨”都说不出口。
**永德五年冬,司寝局偏殿**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风雪,江晚余在灯下细细碾着朱砂。
五年了。
自从被毒哑那夜起,她便成了太极殿最安静的影子。
祁让批阅奏折到几更,她就得跪在案边研墨到几更。
帝王从不与她说话,她也再未发出过声音——首到满宫的人都忘了,这个哑女曾经是会说话的。
烛花“啪”地爆开。
“发什么呆?”
玄色袖口突然扫过砚台,朱砂溅在她素白中衣上,像一簇新血。
祁让捏着她后颈迫她抬头,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他今日刚赐死了两位内阁大臣。
江晚余垂眸,双手奉上新墨。
祁让却突然掐住她手腕,那里有道结痂的齿痕。
三日前苏贵妃的獒犬扑咬她时,他正搂着贵妃在亭中赏雪。
“疼么?”
她睫毛都没颤一下,摇头。
帝王冷笑一声,突然将蘸饱朱砂的笔塞进她手里:“既然不疼,替朕圈几个名字。”
奏折上赫然是今秋待选的秀女名录。
**五更天,值房**江晚余在铜盆里反复搓洗手背。
朱砂渗进指甲缝里,怎么洗都像沾着血。
就像五年前那个雪夜,父亲被押出诏狱时塞给她的金叶子,早被血浸得辨不出本色。
“姑娘!”
小宫女慌慌张张冲进来,“内务府送来的!”
靛蓝文书上烫着凤凰火漆——出宫核准令。
她指尖发抖。
按宫规,女官年满二十五可放还归家。
三日后,就是她生辰。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江晚余迅速将文书塞进妆匣底层,刚转身,就被撞进来的祁让掐腰按在妆台上。
他显然刚从宴席归来,玉冠微斜,眼底泛着猩红:“听说……你要走?”
妆匣在他掌下碎裂。
出宫文书被朱笔划得粉碎时,江晚余终于抬头。
五年里第一次,她首视帝王的眼睛。
祁让却笑了,沾着酒气的拇指碾过她结痂的喉间伤疤:“你以为,朕会放一个知道太多的人活着离开?”
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他俯身在她染着朱砂的耳边低语:“江晚余,你父亲临刑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求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