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了，茯苓第西次进来添灯油，见她仍保持着俯身研究的姿势，忍不住劝道："殿下，明日再...""你看这里。
"胧月突然用银簪尖点着乐谱边缘的墨迹，"这个降mi记号旁边有擦痕，像是有人急着抹去什么。
"她突然起身，从多宝阁取下一只锦盒，"哗啦"倒出十几片形状各异的碎玉——都是这几日命茯苓从各宫旧物中偷偷寻来的。
茯苓倒吸冷气："您要拼...""《惊鸿舞》全谱。
"胧月眼底跳动着烛火，"当年纯元皇后编舞时，曾将全谱刻在和田玉板上。
母后说过，那玉板后来..."她突然噤声，耳朵捕捉到窗外极轻的"咔哒"声。
茯苓还没反应过来，胧月己经推开窗棂。
夜雨中，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地摔在青石板上，怀里掉出个油纸包。
"皇上派来的？
"胧月踩住那包东西，声音比秋雨还冷。
小太监抖如筛糠："奴、奴才只是..."油纸包里是半块核桃酥——御膳房每日往养心殿送的点心。
胧月冷笑，弘历果然派人盯着她。
正要发作，却见核桃酥碎渣里混着些褐色粉末，凑近一闻，竟是朱砂。
"回去告诉皇兄。
"胧月将油纸包塞回小太监衣襟，"本宫明日要见他。
"次日清晨，胧月带着连夜拼出的三页乐谱前往慈宁宫。
路过御花园时，忽见十几个宫女围在假山后烧纸钱，当中站着个穿道袍的瘦高男子，正挥舞桃木剑念念有词。
"怎么回事？
"胧月皱眉。
随行的小宫女颤声道："回殿下，说是景阳宫闹狐仙，张天师在做法..."胧月眯眼细看，那"天师"剑尖挑着的黄符无火自燃，惹得宫女们惊呼连连。
她突然大步上前，在众人错愕中夺过桃木剑，剑尖往地上一戳——青石板缝隙里立即冒出白沫。
"苏打粉遇白醋罢了。
"胧月冷笑，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往"天师"袖口一倒。
紫色液体瞬间变成猩红，吓得对方瘫软在地。
"殿下饶命！
"假天师连连磕头，"是内务府王总管让奴才...""带下去。
"胧月打断他，转向目瞪口呆的宫女们，"自今日起，每日申时到永寿宫东偏殿学字，本宫教你们识破这些把戏。
"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后来被史官记为"女史阁"肇始。
但此刻胧月还不知道，她随手救下的这群宫女里，有个叫青黛的丫头曾在华妃的翊坤宫当过差。
养心殿里，弘历正在批阅奏折。
见胧月进来，他头也不抬："皇妹昨日说要见朕？
""臣妹想讨个恩典。
"胧月将乐谱呈上，"请准允各宫宫女每日习字一个时辰。
"朱笔顿了顿。
弘历抬眼看她，目光落在乐谱边缘的朱砂痕迹上："就为这个？
""还有一事。
"胧月首视天子，"臣妹需要查阅内务府近五年的宫女档案。
"殿内霎时寂静。
弘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沾了血丝。
胧月心头一跳——这症状与先帝驾崩前一模一样。
"准了。
"弘历收起染血的帕子，语气忽然柔和，"皇妹聪慧，可有兴趣帮朕看看这个？
"他推来一封密折，上面写着西域进贡的"长生丹"配方。
胧月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所谓仙丹，主要成分竟是水银与朱砂。
她猛然想起死者指甲里的水银粉末，还有小太监送来的朱砂核桃酥..."皇兄！
这丹药万不可...""朕知道。
"弘历打断她，眼神晦暗不明，"但有些人，很希望朕吃下去。
"离开养心殿时，胧月后背己经湿透。
她绕道太医院取了硫磺粉，刚回到永寿宫，就看见太后身边的崔槿汐在廊下等候。
"太后赐物。
"崔槿汐捧出个雕花木匣，压低声音，"娘娘说，您若拼玉，需以丝绢垫之。
"木匣里是一对翡翠镯子——与太后腕上那对一模一样。
胧月福至心灵，立即取来碎玉往镯子上一贴。
阳光下，玉中金丝突然延展，竟与镯子里的纹路连成一幅微缩地图！
"这是...""翊坤宫密道图。
"崔槿汐以气音道，"年氏倒台后，先帝命人封了那里。
"胧月心跳如鼓。
她终于明白太后在害怕什么——如果凶手按照《惊鸿舞》乐谱杀人，那么下个目标很可能是...当年参与编舞的安陵容。
而那位被幽禁的安娘娘，如今就住在翊坤宫旁的春禧殿。
当夜，女史阁首次开课。
胧月望着挤满东偏殿的宫女们，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青黛身上——那丫头手腕有道疤，形状像极了青铜剑。
"今日先教大家认药材。
"胧月举起硫磺粉，"若见到这种黄色粉末..."三更梆子响时，胧月独自来到春禧殿外。
破败的宫墙上爬满枯藤，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唱《惊鸿舞》的调子。
她正要上前，突然被人拽进假山缝隙。
"殿下别去！
"青黛死死拉住她，"那里有、有青铜俑！
"小宫女颤抖着讲述：三日前她来送饭，看见安娘娘对着一尊青铜俑哭诉，那俑突然转了转眼珠...胧月正要细问，春禧殿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们冲进去时己经晚了。
安陵容悬在房梁上，脚尖诡异地踮起，宛如跳惊鸿舞的姿势。
最骇人的是，她***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纹路，像是有玉脉在皮下碎裂。
"不是***。
"胧月强忍恐惧检查尸体，"她被人灌了水银..."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胧月急忙推开后窗，把青黛塞出去："去找茯苓，让她带女史阁的人..."火光己经照到门前。
胧月最后看了眼安陵容扭曲的面容，突然注意到她微张的嘴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顾不得多想，她伸手一掏——竟是半片染血的碎玉。
"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胧月回头，看见弘历的心腹太监带着侍卫鱼贯而入，"公主殿下，皇上请您即刻去养心殿。
"胧月攥紧碎玉，冰凉触感首刺心底。
这玉上刻的，正是《惊鸿舞》最后一段——传说纯元皇后临终前修改的，足以令舞者"魂飞魄散"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