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大家一起走进餐馆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是家川菜馆。
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餐馆经历了短暂装修，刚刚重张开业。
老板不仅下血本让利酬宾，还大肆宣传，往附近街区、写字楼投放了不少小广告。
并且声称，对拿着小广告前来就餐的食客，一律在既有让利基础上再打八八折。
简单粗暴的手段果然最奏效。
一时之间，这家旧貌换新颜的餐馆顾客盈门，人满为患，不至少提前一天预订，根本没有座位。
显而易见，老板是懂经营的人，知道客户的关心和爽点在哪里。
懂归懂，但川菜馆老板的做法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欠妥。
老板没考虑周全，或者因为太注重一个方面，而忽略其它方面。
总而言之，就是在围绕吃喝的核心能力渲染上差点儿意思。
比如，大红大绿的打折广告不免过盛。
不仅缺乏审美，还让观者先入为主地以为张扬外表之下隐藏着不便张扬的问题。
于是，人未到，心生恶。
自从看到宣传广告，他便更加疑虑，也有意避而远之。
要不是这次聚餐的地点是领导亲自敲定的，他未必会去凑这个热闹。
他也未曾留意，同事就是拿着手中红绿搭配且略显粗糙的广告慕名而来的。
他们的位子当然是事先订好的。
预订座位，与他无关，也不是最先抵达的几个人张罗的。
实际上，今天的包间本不属于他们，而是另有其人在两天前就预订好的。
不料，原来享有权利的人临时有事，不能成行，也不想浪费竞相争夺到手的打折机会。
便做个顺水人情，把大家眼里的好东西奉送给他所在的团队，以及他的领导。
因此，也不能说地点是领导敲定的，他们都是坐享其成。
事后来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来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
之后即使又来过多次，也很难想起它的些许好处。
没错！
虽然后来他屡次光顾川菜馆，但多年以后，当老菜馆被新餐厅取代，两相对比之下，新餐厅独具一格的容貌竟完全阻隔他忆起支离破碎的老样子。
于是，从未在心里停留的事物悄无声息溜走，消失了，或者被负重裹挟，沉入深海。
而他，无论如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
当然，也不存在任何找寻的理由。
逝去的川菜馆承载着所有逝去的人和事。
但人和事跟载体不同，根本无需具像背景和气氛烘托，却自始至终饱含可以随时被召回的态度。
尽管人和事留给他的印象与老菜馆一样算不上有多好。
他第一次去川菜馆吃饭，与所有到场同事一样，是被领导临时召集的。
他们为着同一个目的聚餐。
这个目的不显眼，也不随意。
他们为他而来。
他在老公司换了新部门。
虽然以前，他有过类似经历，但这次却是他最为看重的。
他第一天到新部门报到，领导就为他组织了接风宴。
规模虽有限，却是份好意，也是这位新领导本人多年的习惯。
他和原部门同事并未特意作别。
散伙饭、送行酒都没必要。
毕竟他们仍旧在一同个公司上班，他们还会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过，以后再怎么见面，都跟以前不同。
这就让他本人在接风宴开始前想到了不曾有过的送行酒。
他琢磨不出理由，自己为何要这么想。
或许他还心有不甘，也还存有留恋，但一定都不是新领导希望看到的。
借别人荫蔽，他和新同事才得到难得的机会，在火爆异常的川菜馆就餐。
进了餐馆，上了电梯，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看着对称与不对称的摆设，沿着灯光与线条织就的通道一路走去，首到被服务员让进一个包间。
留在他印象中的景物，没有任何一样能与川菜馆该有的样貌契合。
他觉得，自己更像走在记忆虚构的通道。
他的想象里没有时间——按说应该是中午，没有声音——按说应该比较嘈杂，没有人像——一起去的同事几乎都在随后几年离职。
然而，一切空洞、做作、不自然且脱离现实的假象，都在进入包间的一瞬间消失。
所有属于现实，带着烟火气，搅和在一起的充沛甚至放肆的情绪表达却浮现出来。
为此，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到包间不大不小的空间里。
他没留意包间的名字，因为他既不知情，也没观察。
他根本没有意愿了解一个临时就餐环境被定义成什么。
它不重要，跟菜品、味道、同伴、时间、心情，甚至预定的难易程度都扯不上关系。
包间的名字不过就是为了将具体账单对应到具体食客头上，才描摹出来的一个朗朗上口，没有歧义并且修饰美好的词汇。
让他的记忆重归清晰重映现实的起因，却出在包间名字上。
他耳闻目睹，一个简单的名称竟被人搞混，导致他们进错房间。
他得出这一结论，是听到有人正在大声喧哗，并首指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的包间名字。
说话的，是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感觉人不老，甚至很年轻，属于成熟却未必稳重的类型。
他能从声音里听出来，女人说话掷地有声。
不过，一个女人若是沾上“成熟”二字，未见得不是好事情。
说不准里面还蕴含着被欣赏却求之不得，满眼韵味又只能敬而远之的复杂味道。
没机会容他仔细观瞧。
只在扫视之下，他便有了如此印象。
当然，他的判断也可能来自似曾相识的浮光掠影。
“包间是我预订的，你们的情况，我不关心。
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女人说道。
坚定的声调让他想不听清都不行。
他不喜欢女人声调里的傲慢。
于是，与声调配套的面目表情，他则能不看就尽量不看。
他不喜欢看热闹。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就餐，他恐怕会毫不犹豫选择避开。
他不会为一个小小空间问题跟旁人纠缠不清。
有别的地方，他就换；没有，离开便最好。
他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但此时不行，至少不能先走。
这顿饭，这次接风宴，是领导为他准备的。
他是名义上的主角。
率先抵达并且己在包间中就坐的同事，对女人的蛮横要求并不买账，他们据理力争，至少看似是要帮他留住“接风”场所。
而且，他的领导，聚餐发起人，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主角，尚未到来。
就更不可能一走了之。
因此，他必须听听引发争执的根源，或者在必要的时候，也参与进去，为同事们助力。
尽管他非常反感为琐事争辩。
“我们两天前预订好的，就是这个包间。
不信你看，我手机上的消息，就是这里。
况且，我们先来了，服务员也确认过了。
茶都上了，领导也马上到了。
你现在让我们换地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一位女同事针锋相对反驳。
“我对你的预订不感兴趣，你不用给我看。
反正给我安排的就是这里。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说什么废话都没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女人的态度依然强硬。
她不是孤军作战。
在她身后，其实还站着几个男人。
他们个个摆出力挺女人，以及足以摆平局面的架势。
但是，尽管都想替女人撑腰，却根本无需他们赘言。
女人自己的气势己具备足够当量。
似有若无，能看出几个男人都有点儿怕女人。
仿佛女人风头正劲也百般有理，一旦别人插话，立刻就带上劝解和阻拦的味道。
就不真诚，也不纯粹，就抢了女人的风头。
他真不能坐视不管，本来就是先有架着他名义的聚餐，才引发对包间使用权的争执。
不能只让别人冲锋在前，他至少要劝慰同事，劝他们莫着急，别生气。
他觉得应该把化解问题的主导权，尽可能交给餐馆，由经营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拿出必要态度。
餐馆绝不能任凭完全陌生还彼此无涉的消费者打嘴仗。
可当他听到女人接下来说的话，又看到给女人撑腰的男人们毫无作为，他竟迅速打消念头。
他不想劝，他更希望也更愿意看着女人继续她的表演、她的宣示、她的威慑，以及仿佛蕴含其中她施展的才华。
“就这里，绝对不动了。
老王呢？
叫老板来解决问题。”
后半句话正踩中他的思路。
不经意间女人己经抢先说出口。
女人蛮横地夺走他的主意后，便倚着餐桌坐定，掏出手机，再不说话。
一副任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这幕情景，是从人缝中挤出来的。
意思一经表达，便立刻发挥作用。
紧接着便有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有服务员模样的，也有分辨不出角色的。
面对此情此景，他有意后撤，腾出地方，给那些希望置身中心并且有办法解决问题的人们行个方便。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才注意到自己其实不仅还未进入包间，反而愈加远离目标。
跟他一起抵达的同事差不多都挤进门去。
也许他们不希望看到己方处于下风；也许他们觉得人多力量大；也许他们认定只有用行动焊牢同事关系，才好体现自己身在团队的价值。
他也希望如此。
但他还不想亦步亦趋像他们那样。
也许他不喜欢眼前的氛围，也许他的性格不甚张扬，也许他认定自己在接风宴举办前还不能被算作团队一员。
他相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但唯独没有因为女人的威风和强硬而惧怕这一条。
他跟她身边的男人不同。
他拉着同样在一旁看热闹的川菜馆女服务员，心平气和问清楚前因后果。
服务员小声告诉他，可能是餐馆的预订记录出了问题，同一个包间被同时分给两拨客人。
目前唯一的解法，就是劝其中一方让步。
“老板来了。”
女服务员说完话，迅速低头离开。
以此显示，眼前的冲突与自己无关。
冲突也跟他没了关系。
随着老板进入包间，包间里马上起了变化，说话的声音经由人耳可辨的分贝数值明显降低。
显然，老板控制了局势。
不久，包间里的人开始向外涌，以便提供足够空间让老板劝解矛盾或者抚平心情。
以至于他也不得不跟着人群，向更加远离包间的地方移动。
这种被迫动作完全没有主观成分在内。
强加态势的形成并非由于人多势众，而是通道狭窄，缺少转圜余地，造成混乱。
混乱很快厘清，结果适时显现。
他还没弄清楚过程，也不知道老板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以及那位女同事最终到底因何妥协，冲突就结束了，平息了。
同事们从本来为他准备的包间里鱼贯而出，在餐馆老板亲自带领下，进入斜对面隔着两道门的另一个包间。
而原来拥挤不堪的通道内，分属两个阵营的一干人等，也在此刻若有所思地，各得其所地，犹犹豫豫地，泾渭分明地各行其是。
不到半分钟时间，所有人己经完成各自选择，或进或退，或去或留。
公共通道复归空荡。
圆满解决问题的老板坦然进入原来的包间，作壁上观的他也钻进新的房间，忙不迭去融入团队。
恰在此时，他的，也是他们的领导刚巧如约而至。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领导询问下属。
“包间被占了，餐馆弄错了。
不过老板也来道了歉，给我们安排了新包间，还答应在原有优惠的基础上，再给我们打个九折。
正好，大家多点些菜。”
一位男同事回应道。
“凭什么占我们包间！”
领导表达必要的愤慨。
“说是搞错了。
还说是我们占了人家的地方。”
男同事继续解释。
“就这样吧。
没必要较真儿。
反正我们不吃亏。”
领导像是给出态度，又像是根本无所谓。
“臭不要脸！”
跟女人起冲突女同事还是忍不住骂道。
她在发泄情绪。
发泄的目标是刚才那个女人。
说话的目标却是领导和领导的表态。
事情到此为止，影响就此打住。
整个团队毫无保留地丢弃了聚餐不该有的大煞风景，只剩下点菜、吃饭和接风，或者这些事儿其实也都无关紧要。
他猜测，川菜馆老板一定姓王，并和那个蛮横女人相识。
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餐馆经历了短暂装修，刚刚重张开业。
老板不仅下血本让利酬宾，还大肆宣传，往附近街区、写字楼投放了不少小广告。
并且声称，对拿着小广告前来就餐的食客，一律在既有让利基础上再打八八折。
简单粗暴的手段果然最奏效。
一时之间，这家旧貌换新颜的餐馆顾客盈门，人满为患，不至少提前一天预订，根本没有座位。
显而易见，老板是懂经营的人，知道客户的关心和爽点在哪里。
懂归懂，但川菜馆老板的做法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欠妥。
老板没考虑周全，或者因为太注重一个方面，而忽略其它方面。
总而言之，就是在围绕吃喝的核心能力渲染上差点儿意思。
比如，大红大绿的打折广告不免过盛。
不仅缺乏审美，还让观者先入为主地以为张扬外表之下隐藏着不便张扬的问题。
于是，人未到，心生恶。
自从看到宣传广告，他便更加疑虑，也有意避而远之。
要不是这次聚餐的地点是领导亲自敲定的，他未必会去凑这个热闹。
他也未曾留意，同事就是拿着手中红绿搭配且略显粗糙的广告慕名而来的。
他们的位子当然是事先订好的。
预订座位，与他无关，也不是最先抵达的几个人张罗的。
实际上，今天的包间本不属于他们，而是另有其人在两天前就预订好的。
不料，原来享有权利的人临时有事，不能成行，也不想浪费竞相争夺到手的打折机会。
便做个顺水人情，把大家眼里的好东西奉送给他所在的团队，以及他的领导。
因此，也不能说地点是领导敲定的，他们都是坐享其成。
事后来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来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
之后即使又来过多次，也很难想起它的些许好处。
没错！
虽然后来他屡次光顾川菜馆，但多年以后，当老菜馆被新餐厅取代，两相对比之下，新餐厅独具一格的容貌竟完全阻隔他忆起支离破碎的老样子。
于是，从未在心里停留的事物悄无声息溜走，消失了，或者被负重裹挟，沉入深海。
而他，无论如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
当然，也不存在任何找寻的理由。
逝去的川菜馆承载着所有逝去的人和事。
但人和事跟载体不同，根本无需具像背景和气氛烘托，却自始至终饱含可以随时被召回的态度。
尽管人和事留给他的印象与老菜馆一样算不上有多好。
他第一次去川菜馆吃饭，与所有到场同事一样，是被领导临时召集的。
他们为着同一个目的聚餐。
这个目的不显眼，也不随意。
他们为他而来。
他在老公司换了新部门。
虽然以前，他有过类似经历，但这次却是他最为看重的。
他第一天到新部门报到，领导就为他组织了接风宴。
规模虽有限，却是份好意，也是这位新领导本人多年的习惯。
他和原部门同事并未特意作别。
散伙饭、送行酒都没必要。
毕竟他们仍旧在一同个公司上班，他们还会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过，以后再怎么见面，都跟以前不同。
这就让他本人在接风宴开始前想到了不曾有过的送行酒。
他琢磨不出理由，自己为何要这么想。
或许他还心有不甘，也还存有留恋，但一定都不是新领导希望看到的。
借别人荫蔽，他和新同事才得到难得的机会，在火爆异常的川菜馆就餐。
进了餐馆，上了电梯，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看着对称与不对称的摆设，沿着灯光与线条织就的通道一路走去，首到被服务员让进一个包间。
留在他印象中的景物，没有任何一样能与川菜馆该有的样貌契合。
他觉得，自己更像走在记忆虚构的通道。
他的想象里没有时间——按说应该是中午，没有声音——按说应该比较嘈杂，没有人像——一起去的同事几乎都在随后几年离职。
然而，一切空洞、做作、不自然且脱离现实的假象，都在进入包间的一瞬间消失。
所有属于现实，带着烟火气，搅和在一起的充沛甚至放肆的情绪表达却浮现出来。
为此，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到包间不大不小的空间里。
他没留意包间的名字，因为他既不知情，也没观察。
他根本没有意愿了解一个临时就餐环境被定义成什么。
它不重要，跟菜品、味道、同伴、时间、心情，甚至预定的难易程度都扯不上关系。
包间的名字不过就是为了将具体账单对应到具体食客头上，才描摹出来的一个朗朗上口，没有歧义并且修饰美好的词汇。
让他的记忆重归清晰重映现实的起因，却出在包间名字上。
他耳闻目睹，一个简单的名称竟被人搞混，导致他们进错房间。
他得出这一结论，是听到有人正在大声喧哗，并首指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的包间名字。
说话的，是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感觉人不老，甚至很年轻，属于成熟却未必稳重的类型。
他能从声音里听出来，女人说话掷地有声。
不过，一个女人若是沾上“成熟”二字，未见得不是好事情。
说不准里面还蕴含着被欣赏却求之不得，满眼韵味又只能敬而远之的复杂味道。
没机会容他仔细观瞧。
只在扫视之下，他便有了如此印象。
当然，他的判断也可能来自似曾相识的浮光掠影。
“包间是我预订的，你们的情况，我不关心。
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女人说道。
坚定的声调让他想不听清都不行。
他不喜欢女人声调里的傲慢。
于是，与声调配套的面目表情，他则能不看就尽量不看。
他不喜欢看热闹。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就餐，他恐怕会毫不犹豫选择避开。
他不会为一个小小空间问题跟旁人纠缠不清。
有别的地方，他就换；没有，离开便最好。
他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但此时不行，至少不能先走。
这顿饭，这次接风宴，是领导为他准备的。
他是名义上的主角。
率先抵达并且己在包间中就坐的同事，对女人的蛮横要求并不买账，他们据理力争，至少看似是要帮他留住“接风”场所。
而且，他的领导，聚餐发起人，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主角，尚未到来。
就更不可能一走了之。
因此，他必须听听引发争执的根源，或者在必要的时候，也参与进去，为同事们助力。
尽管他非常反感为琐事争辩。
“我们两天前预订好的，就是这个包间。
不信你看，我手机上的消息，就是这里。
况且，我们先来了，服务员也确认过了。
茶都上了，领导也马上到了。
你现在让我们换地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一位女同事针锋相对反驳。
“我对你的预订不感兴趣，你不用给我看。
反正给我安排的就是这里。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说什么废话都没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女人的态度依然强硬。
她不是孤军作战。
在她身后，其实还站着几个男人。
他们个个摆出力挺女人，以及足以摆平局面的架势。
但是，尽管都想替女人撑腰，却根本无需他们赘言。
女人自己的气势己具备足够当量。
似有若无，能看出几个男人都有点儿怕女人。
仿佛女人风头正劲也百般有理，一旦别人插话，立刻就带上劝解和阻拦的味道。
就不真诚，也不纯粹，就抢了女人的风头。
他真不能坐视不管，本来就是先有架着他名义的聚餐，才引发对包间使用权的争执。
不能只让别人冲锋在前，他至少要劝慰同事，劝他们莫着急，别生气。
他觉得应该把化解问题的主导权，尽可能交给餐馆，由经营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拿出必要态度。
餐馆绝不能任凭完全陌生还彼此无涉的消费者打嘴仗。
可当他听到女人接下来说的话，又看到给女人撑腰的男人们毫无作为，他竟迅速打消念头。
他不想劝，他更希望也更愿意看着女人继续她的表演、她的宣示、她的威慑，以及仿佛蕴含其中她施展的才华。
“就这里，绝对不动了。
老王呢？
叫老板来解决问题。”
后半句话正踩中他的思路。
不经意间女人己经抢先说出口。
女人蛮横地夺走他的主意后，便倚着餐桌坐定，掏出手机，再不说话。
一副任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这幕情景，是从人缝中挤出来的。
意思一经表达，便立刻发挥作用。
紧接着便有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有服务员模样的，也有分辨不出角色的。
面对此情此景，他有意后撤，腾出地方，给那些希望置身中心并且有办法解决问题的人们行个方便。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才注意到自己其实不仅还未进入包间，反而愈加远离目标。
跟他一起抵达的同事差不多都挤进门去。
也许他们不希望看到己方处于下风；也许他们觉得人多力量大；也许他们认定只有用行动焊牢同事关系，才好体现自己身在团队的价值。
他也希望如此。
但他还不想亦步亦趋像他们那样。
也许他不喜欢眼前的氛围，也许他的性格不甚张扬，也许他认定自己在接风宴举办前还不能被算作团队一员。
他相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但唯独没有因为女人的威风和强硬而惧怕这一条。
他跟她身边的男人不同。
他拉着同样在一旁看热闹的川菜馆女服务员，心平气和问清楚前因后果。
服务员小声告诉他，可能是餐馆的预订记录出了问题，同一个包间被同时分给两拨客人。
目前唯一的解法，就是劝其中一方让步。
“老板来了。”
女服务员说完话，迅速低头离开。
以此显示，眼前的冲突与自己无关。
冲突也跟他没了关系。
随着老板进入包间，包间里马上起了变化，说话的声音经由人耳可辨的分贝数值明显降低。
显然，老板控制了局势。
不久，包间里的人开始向外涌，以便提供足够空间让老板劝解矛盾或者抚平心情。
以至于他也不得不跟着人群，向更加远离包间的地方移动。
这种被迫动作完全没有主观成分在内。
强加态势的形成并非由于人多势众，而是通道狭窄，缺少转圜余地，造成混乱。
混乱很快厘清，结果适时显现。
他还没弄清楚过程，也不知道老板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以及那位女同事最终到底因何妥协，冲突就结束了，平息了。
同事们从本来为他准备的包间里鱼贯而出，在餐馆老板亲自带领下，进入斜对面隔着两道门的另一个包间。
而原来拥挤不堪的通道内，分属两个阵营的一干人等，也在此刻若有所思地，各得其所地，犹犹豫豫地，泾渭分明地各行其是。
不到半分钟时间，所有人己经完成各自选择，或进或退，或去或留。
公共通道复归空荡。
圆满解决问题的老板坦然进入原来的包间，作壁上观的他也钻进新的房间，忙不迭去融入团队。
恰在此时，他的，也是他们的领导刚巧如约而至。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领导询问下属。
“包间被占了，餐馆弄错了。
不过老板也来道了歉，给我们安排了新包间，还答应在原有优惠的基础上，再给我们打个九折。
正好，大家多点些菜。”
一位男同事回应道。
“凭什么占我们包间！”
领导表达必要的愤慨。
“说是搞错了。
还说是我们占了人家的地方。”
男同事继续解释。
“就这样吧。
没必要较真儿。
反正我们不吃亏。”
领导像是给出态度，又像是根本无所谓。
“臭不要脸！”
跟女人起冲突女同事还是忍不住骂道。
她在发泄情绪。
发泄的目标是刚才那个女人。
说话的目标却是领导和领导的表态。
事情到此为止，影响就此打住。
整个团队毫无保留地丢弃了聚餐不该有的大煞风景，只剩下点菜、吃饭和接风，或者这些事儿其实也都无关紧要。
他猜测，川菜馆老板一定姓王，并和那个蛮横女人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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